松川竹千代对丹羽平秀的话未置可否,但显然透出几分不屑。王然怎么可能会对他构成威胁?事实上,遇上这样的对手才是他真正所期望的,那会让他感到更加轻松。

他们所使用的是同样的刀法,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更凌厉的气势,就是取胜的全部,在这一点上王然甚至不比田宫一鸣更强,他能战胜田宫,完全是侥幸而以,因为他已经看透了田宫的全部。

而自己不同,自己拥有田宫所没有的,神秘的战刀,那是王然永远去了解和战胜的。

松川竹千代终于举起了他的长刀,修长冷峻的刀身高举于右肩之上,刀锋斜指而下,阳光下,细长的刀影撕破了丹羽平秀的身体,封住了他所有进攻的路线。

无论从哪个角度进攻,丹羽都无可避免的会遇上他的长刀,在他无以伦比的力量之下,即便是对攻,都无法避免被他连人带刀一劈两段的厄运,想要战胜对手,唯一的可能就是拥有比他更快的速度,但显然这样的难度更大。

最为重要的是,松川手中所握的,是一把神秘的无坚不摧的长刀,丹羽不会怀疑这一点。

丹羽仍然没有拨刀,双手轻松的放在身体两侧,却不是他惯用无刀取的起手势。他很清楚双方在剑道造诣上的实力差距,仅凭气势他就能感觉到,即使松川手中所握的是一把普通的长刀,以他的无刀取也根本不可能制住对方的长刀,更何况是这么一把被松川如此依赖的神秘武器。他唯一可以使用的,唯有二阶堂平法的术。

丹羽平秀的眼神变得清澈而空洞,黑白分明如婴孩般纯净的眼眸中,迸射出一道凌厉的气息,第一次,在他清秀的脸上出现如此具有男子气的阳刚之气。

他的微笑凝固在脸上,所有异样的阴柔之美都从他的身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强横的霸气,不是让人恐惧的凛冽杀气,而是让人顶礼膜拜的王者霸气,任何对手在这样的气息面前,都会失去战斗的意志。

二阶堂平法被归于剑术一流是有原因的,虽然手中无剑,心中却有浓浓的藐视天下群豪的强盛剑意。

丹羽的手缓缓的移向刀柄,很慢很慢,也许他的手根本就没有动,动的只有他潜意识的一点心念。他的术还无法完全消松川的战意,但只要松川的心神有微微的动摇,即使只出现一点点空隙,他的刀便会挟雷霆之威将对手斩于刀下。他的拔刀术还无法跟田宫一鸣相比,但斩杀一名精力分散的对手,已经足够了。

丹羽平秀久久凝视着松川的双眼,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但他没有出手,他还在等待。

决战前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战场中总有人会在长久的对峙中开始动摇,有谁,能在举世无法的奇异剑术中永远保持浓浓的战意?也许在此之前没有人可以做到,不过松川做到了,动摇的人不是他,反而是精修二阶堂平法制敌于无形术的丹羽。松川的刀依然稳稳的斜举于右肩上方,他的心神就如钢铁铸就一般坚不可摧,也象屹立于浪峰中的巨岩历经千万年潮水冲击依然巍然不倒。

“这是什么样的对手?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坚韧的意志?”丹羽的心神不由一岔。

“你已经输了!”松川突然挥刀下斩,刀锋如流星般划过长空,又如陨石般落下地面,那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速度,也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力量。王然的手心不觉渗出了冷汗,松川竹千代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他对自己的轻视也并非狂傲自大,使用相同的刀法,松川的力量和速度却远非他能比拟,战胜他,的确比战胜其他剑客更加容易。

“也许没有。”丹羽冷冷的笑了,右手突然拔出长刀,一道迅捷的光芒向松川竹千代横向一刀斩去,用的是从拔刀术延伸而出居合斩剑术,被称作横一文字,原来所所擅长的剑法是这个。无刀取和拔刀术有一个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对出手时机及速度力量的控制,因此他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剑法,也只有这样的剑法,才能更好的发挥出他的优势。

丹羽清楚的知道,二阶堂平法的术根本无法压制松川的战意,他既然敢站到自己的面前,一定有相当的把握能克制自己的术。而单以刀技而言,丹羽也必败无疑,他学的东西太多,关心的事也太多,不可能象松川那样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剑道。想要取胜只有唯一的办法,那就是令松川有刹那间的失神。所以丹羽的双眼流露出疑惑而迷茫的神情,集中精力应付他二阶堂平法术的松川在那一刻也本能的放松心神,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丹羽的长刀横向劈出,刀身无可避免的迎向松川疾斩而下的刀势,强弱对比一目了然,大概很少有人能以这样的线路和松川凌厉的刀法相抗衡,但丹羽不同,他有一双能够制住对手最强刀势的手,有一副能将人体机能发挥至极至的身体。如果说松川的萨摩示源流是所有剑流中最具力量的流派,那么柳生新阴流便是最具技巧性的剑流。

火花飞溅中,丹羽平秀的刀准确的架住松川的长刀,历史中,曾有无数武士想以这样的刀法抵挡来自萨摩示源流剑士的进攻,但结果只有一个,在对手强大的力量之下,反弹而回的战刀会毫不留情的击中主人的身体,夺走他们不幸的生命,那便是传说中无坚不摧的棋盘斩。但今天,历史在丹羽平秀的手中改写,他稳稳的架住了对手的长刀,以最合理的线路、速度与力量格挡住松川竹千代的致命一击。

两刀长刀紧紧的咬在一起,金属磨擦发出格格的轻响,分外刺耳难听。松川竹千代高大的身躯无情的向下压来,丹羽终于看清他的长刀,和通常的太刀相比,它的刀身修长挺拔略显呆板,却又比常见的刀长出将近半尺。刀身清亮如玉,散发着冰寒的凉意,却又浅浅的隐藏着一丝淡淡的血红。

丹羽感受到一道异样的气息,不止是他,在松川挥刀而出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道冰凉的寒意刺透自己的心脏,有一丝轻轻的绞痛。只有在宁静无风的夜里,身处远古的战场,倾听脚下深处千年前无数怨灵的哀嚎,才会感受到这样的寒意,和这样的痛。

丹羽心中一惊,突然撒手向后撤去,这也是他身体本能的一部分,没有原因,他的身体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作出最正确的动作,尽管那也许并不是他心中所希望的。就在他手离刀柄的那一刹,手中的长刀蓦的断成两段,松川竹千代的刀斩断他的长刀,同时也斩碎他的战意,撕破透明的空气,一刀切入高台上厚厚的青石,石屑飞射尘土飘扬间,刀身发出轻声的嗡鸣,弥漫在刀身的红雾悄然隐于刀身,静静的完全没入冰冷的长刀。

丹羽的衣衫在对方凌厉的刀气之下从中破开,一道浅浅的血痕沿着他的颈部一直延伸到下腹,鲜血渐渐渗出他的皮肤,顺着细长的血痕向下滴落,在青石的高台上描绘出别样的妖艳。“我终于见到了你的刀,它叫什么名字?”丹羽苍白的脸上重新写上他经典的笑容,微微合拢衣衫,似乎感觉到不到一点痛苦。

“蜻蜓魔神一字切!”松川缓缓的收起长刀,轻轻擦拭刀身,明快的刀身依然光洁如新,看不出一点血迹,甚至连飞扬的尘土都无法附着其上,才落上刀身便又轻轻的向外飘去,这把刀好象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会和世上的任何事物建立起任何的联系,只有在出刀前的那一刹,它才属于它的主人。

“战国时代曾经有一把名枪,名叫蜻蜓切。”丹羽沉吟着说道。

“现在它的名字叫做蜻蜓魔神一字切。”松川的目光怜惜的抚过手中的长刀,似是注视着一位温柔多情的恋人。

“能够败在这样的*之下,我很荣幸。”丹羽平秀深深的鞠躬,却不是朝向他的对手,而是朝着那把冰寒的长刀,事实上,他所参拜的也并不是这把闪亮的长刀,而是一把传说中的绝世名枪。

松川竹千代纳刀入鞘,远远的朝王然投来轻蔑而又挑衅的一瞥,眼中神光涣散,步伐沉重的走下台去。

人群不舍的散去,王然静静的呆坐原处,看着每一个人离去的身影,直到道场中空无一人,空旷得令他感到可怕,才朝着金色的海边走去。在松川出刀的那一刹,他终于再次见到熟悉的黑暗之气,绝对不会有错,那是和石川等人身上所流露的一模一样的黑暗之气,但却更加浓烈而阴寒。

在这把外形刚正不阿的刀上,潜藏着人类所有的哀怨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