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宫一鸣当然也不会忽视这一点,但在他的面上却看不到任何异样,依旧如先前一样严肃冷漠。他尊重他的每一个对手,他的内心如一块完全凝固的坚冰,无论对手有怎样的举动,他都不会有丝毫动摇,这正是他能完成四十九人斩无一落败的唯一原因,他不会对任何对手掉以轻心,无论他是强是弱。

林木一声大喝,手中长刀斜斩而下,发出呜呜的风声。看见他的刀光,王然终于松了一口气。显然林木跟自己所想的一样,在不明白对手出刀线路和时机的情况下,任何想和对手比拼速度力量的想法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他的刀锋并不是斩向田宫一鸣的身体,而是斩向他的身前之地。如果田宫一鸣出刀的话,最初的几寸线路总是固定的,必定会撞上林木的刀锋,在这种情况下,林木直劈而下的刀势在力量上肯定会占有一定的优势。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想到这一点的应该也不止王然和林木两人,相信也曾有人作过这样的尝试。如果这么容易就被看透被人击败,林崎流拔刀术怎么可能生存到现在,又怎么获得了比以前更强的生命力。事实上林木的作法有很大的漏洞,只要对手避开他的刀势,在他气势衰竭的一刻拔刀攻击,他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身体会完全暴露在对手的长刀之下,最后的命运也可想而知。相信林木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他的理由。

虽然林木的刀法无法和王然相比,但他精通武技触类旁通,使起刀来也不逊于人,一刀斩出残影闪现刀光弥漫,刀尖竟似散出丝丝刀气,将田宫一鸣笼在刀下,不管对手从哪个方向出刀,都很难突破他明攻暗守的一刀。而如果田宫不拔刀的话,就会完全被他的刀气所淹没。他必须出刀,唯一的选择就是出刀的时机,那才是胜负的关键。

田宫依然稳如泰山,双眼凝视林木脚下身前几寸之处,似对袭来的长刀毫无知觉。王然的心有些抽搐,林木的刀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防御点,他的速度与力量都已开始衰竭,现在即便击中对手的身体,也无法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而且对方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被人击中,如果田宫一鸣现在出刀的话……

田宫左手姆指微微推动刀锷,右手突然拔刀而出,一道洁白的刀光从下往上斜劈而出,和林木的刀锋交击一处,发出一声两金相交的鸣响。林木情知不妙,这一刻正是他刀中气势由盛转衰最弱的一刻,却是田宫一鸣气势最强的一刻,他果然把握住了最好的时机。而两刀相交的部位,也是林木力量最弱的一点,反之,却是田宫力量最强的一点。不愧被人誉为不败的剑客,他的反应力判断力都已经达到甚至超越了人体的极限

没有意外,也没有可能,在这种时候绝对不会奇迹出现。林木的长刀从中而断,对方的刀光竟没有一点迟滞,由下斜劈而上,突然变势反刀从林木左肩斜下疾斩而过,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改变刀势而且如些顺畅,王然真正感到对手的可怕,他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完全的融合,他是用自己的灵魂在运刀。

林木的身体向后倒飞腾空而起,直直落下高台,一丝血雾却弥漫在台上。很明显,他不是被对手的长刀击落高台,而是在那之前便发力后跃躲避对手的刀气,否则以田宫一鸣刀中的力量,势必将他劈成两断,绝不是斩落高台那么简单。和荒木一样,他也没有作好牺牲生命的准备,唯一的目的只是想要让王然了解对手的真实实力,却不知道是受了荒木的启发还是早作好了打算。王然稍稍松了口气,林木的姿势虽然算不上优美,却能有效的卸去对手的力量,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宫目视林木跌落的地方,轻振刀身,点点鲜血洒落地面,这才纳刀入鞘,阴沉的脸上长长刀疤不自觉的跳动扭曲,朝林木落下的地方深深鞠了一躬走下台去。与人决战五十场,只有这一场没能将对手斩于刀下,连袈裟斩都只能令他身受重伤,而且对手用的还是并不擅长的刀法,他对林木不由有些钦佩。

王然一个箭步从人群人穿越而出,林木单手紧紧压住自己的伤口,鲜血从长长的刀痕中喷涌而出,脸变得死人一样的青灰,嘴唇青紫没有一丝血色。林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清楚没有?”没想到林木说的第一句话,王然愣了一愣,有些莫名的感动。

王然飞快的为林木止血,苦笑道:“就算没看清楚,我也不能让你再去死一次吧,看清楚了。”

林木欣慰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说完晕了过去。

佐佐木这时才带着几个人抬着担架飞快跑来,检查完林木的伤势庆幸的说道:“还好,只伤到胸骨,没有性命之忧,不幸中的万幸。”停了停接着说道:“到现在为止除了他还没人能在田宫的刀下保住性命。”

王然突然说道:“也许他没有死对你们来说才是真的不幸吧?”

佐佐木一脸愕然:“你说什么?”

王然坏笑着说道:“这一次武神祭死的人太少,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感到失望吧,你们大概也觉得不够热闹吧。”

佐佐木深深的注视着王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明天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失望了。”他的目光追随田宫一鸣离去的身影,面色阴晴不定。

佐佐木短暂的沉默,露出微微的笑意,低声说道:“我很期待。”

佐佐木带人抬着担架先行离去,道场人群渐渐的散去,一边走一边失望的低声谈论。王然收起笑容,面上闪过一线杀机,体内的热血开始澎湃,缓缓的从高高的看台下走去。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人群纷纷心生惧意,向四周散开。

一群飞鸟盘旋着飞过头顶,它们已经习惯了武神城中宁静安祥的气氛,见到如此的人群也不觉得恐惧,好奇的睁大它们圆圆的双眼,拍动翅膀欢腾着飞过人群。一只盘旋在天际的苍鹰突然俯冲而下,飞鸟天生的感觉到来自上空的危险,慌忙四散逃开,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慌不择路,竟然径直扑向王然。其他的小鸟都已经逃得远了,只有它还滞留在道场,苍鹰象利箭一样直刺而上,一双尖锐的利爪抓向无助的小生灵。

王然的手如闪电般刺出,数道白芒闪过,空气中漆黑的羽毛和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散,当他收回长刀的时候,天空中的王者已经成了一堆碎片。小鸟似乎感觉到他身上可怕的杀气,通的一声落到地上,所有的羽毛都在不住的颤栗。直到王然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它才从新振动翅膀飞入蓝天。

在它短暂的生命里,这会是最恐怖的一刻。

林木的伤势并不太重,他的刀法虽然没能战胜对手,却有效的封住对方最强的杀招,受伤之际的身形疾变也使他免受最强的伤害,他很聪明,关键时刻选择了最好的逃生之术,应该说,这一切应该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了。荒木向他学剑是明智的,他们本身就是同一类的武者,也许他们注定无法成为最强的剑客,但一定是所有剑客中活到最后的。

不过林木还是受了伤,而且失血严重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入夜才睁开眼睛,眼前是荒木忧虑的目光,见到他醒来面露喜色:“您没事了。”荒木是真为林木的伤势感到忧虑,此刻也真的感到喜悦,他还年轻,还没有学会太多的虚伪。

“你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别忘了我答应你要教你剑法。”看得出林木还有些虚弱,但说话间却有些难得的豪气。在眼前的年轻人身上,他隐约看到了儿子的影子,同样青春勃发的朝气,同样真诚清澈的眼睛,或许这才是他愿意教他剑法的真正原因。

荒木大喜,当下跪倒就要行师徒之礼。林木正颜道:“我虽然教你剑法,却是因为朋友之谊,如果你要行这礼的话,我就不教你了。”朋友间深厚的友谊许多时候比师徒间的关系更加牢固,饱经世故的林木明白这个道理。

荒木讪讪的起身。林木接着说道:“我现在就教你剑法,但学不学得会就靠你自己了。”

荒木迟疑着说道:“您重伤未愈,等你身体好了再教吧。”

林木挣扎着撑起身体,靠在床头说道:“不用,我要教你的只有一件事,把你的刀拿来。”

荒木恭敬的递过长刀,林木接过长刀,强忍胸口巨痛,将刀靠在床沿,猛的用力压下,长刀一折两断,荒木大惊失色,却又不敢多言,林木倒倒刀柄,将剩下的半截断刀递回荒木:“这就是我要教你的剑术。”

荒木接过断刀,呆立床前,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很久很久以后,才蓦的睁开眼睛,眼中明光一现,好象明白了一点,却又难以深明其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