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易成凯瞅着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嘴上却道:“唉,这年头没人爱听实话,其实我也不爱听,但没办法,以后你要想出去说是我易成凯的徒弟,就给我把从前那点儿偶像包袱全扔了从头学起,这样不管你学的怎么样,到时候我也能承认自己教过你。”

“要是扔不了,我这就给肖姐打电话,让她帮你另请高明。”

戎昱身上那一层细密的汗已经逐渐落了下去,听完易成凯这番话后眼神暗了暗,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道:“易老师,我从来不是偶像。”

易成凯微一挑眉,掀起一边唇角来,笑着站起身朝戎昱走了过去:“得了,叫什么易老师啊,我可担不起,我比你大几岁,你乐意就叫声凯哥吧。”

戎昱立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凯哥。”

易成凯训人真不是一个“狠”字可以形容的。

体罚加言语里的夹枪裹棒,一天下来戎昱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被一群狂奔的大象轮番踩过去又踏过来了好几趟,心理方面更是从没自信升华到了想死的高度。

晚上八点多,易成凯玩够了终于开口放人,让戎昱出去自生自灭,并叮嘱他明儿个记得准时过来继续受虐。

戎昱拖着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只觉得身心俱疲,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倒在**睡到下个世纪。

第46章 陷入

戎昱等来的电梯并不是早上他上来时坐的那部,这部电梯里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两张广告海报,出于职业习惯,他走进电梯后便偏头瞅了一眼海报上的内容。

左边那张是张家政服务的,上面的女人不是明星,可能就在找了个长得还可以的员工顶着。

右边那张是张电信公司的广告,代言人挺有名,曾经演过不少电视剧的男一男二,帅气、阳光,自信得像是一轮八月骄阳。

戎昱叹了口气,想移开眼,却偏偏移不开。

他这一天都在拼死拼活地应付易成凯那可以称之为魔鬼训练的课程,都没什么时间想自己和伟贤之间的事儿,本来打易成凯家出来的时候也没在想,可是——

海报上的男人笑得十分灿烂,那样招牌似的笑容,戎昱第一次看见还是在大约一年前他刚刚回国之后应邀陪圈里的某个朋友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

这男人在那部电影里演男二,和他本身性格就很接近的一个角色,理所当然地被他诠释的十分到位,并借此一举获得了当年的最佳男配奖。

而这部电影,就是由伟贤的一本小说改编的。

恍然间戎昱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伟贤的脸,还有那只要看向自己,就随时会在那张帅气的脸庞上浮现出的笑容。

伟贤大概有三十岁了吧?看起来却不像,显得年轻很多,很难让人觉得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电梯徐徐下行,到一层停稳,金属门朝两侧退去。

戎昱打电梯里出来,穿过一层大厅,走到自动开启的玻璃门外。

冬天天儿黑得早,路灯也在夜幕降临后被点亮,华灯初上,暖橘色的光芒却始终无法真正暖到戎昱的身心。

现在,他更需要的是一碗热汤——或许还有一张温柔宠溺的笑脸。

戎昱走到路边打车,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早上伟贤停车的地方瞧,但伟贤的车当然不可能仍停在那里。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伟贤怎么样,更混沌着,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样儿的结果。

伟贤在,他嫌他逼得太紧,又不让他还,觉得总欠着他,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伟贤不在,他依旧觉得欠他的,而且莫名的觉得冷,把外套裹得再紧也暖和不起来。

半小时后,饥肠辘辘的戎昱仍没打到车,他缩着肩膀站在路边,来回跺脚取暖。

路上的积雪白天就被撒上盐化掉了,入夜后寒风呼啸,化掉的雪凝结成一层冰壳,冻得结结实实的。

戎昱走神儿,脚下不慎差点儿栽倒,幸好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身旁的梧桐树粗壮的树干。

如果伟贤在,扶着树干站直身子的戎昱想,如果伟贤在,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在他的车上了。依这人的细心程度,或许自己还能吃到些垫胃的小点心,喝上口热水。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戎昱有些懊恼地“啧”了一声,继而用力地拿鞋尖在地上磕了磕,戳得地面上扬起一层冰渣。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打到车,矮身钻进了出租车温暖的车厢里。

身体逐渐回暖,胃里却仍旧空荡荡的,隐隐有些绞痛。

戎昱把额头抵靠在车窗上,微微垂着眼睑瞅着外面不断向后飞逝的街景。

他父母都是北京人,却在上海相识相恋,又在上海结婚、生下他。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那边度过的,一直到六七岁该上小学了,才被送回来与在这边的爷爷奶奶同住。

那时候他操着一口上海腔跟本地的孩子们玩儿不到一块儿去,同龄的小孩儿又打小就混好了关系,一个个小团体都不带他玩。

戎爷爷有脑血栓,奶奶一人操持家务,又要伺候爷爷又要照顾小戎昱,十分辛苦。

于是他也就渐渐地不惦记着跟外面的孩子们疯玩瞎折腾了,放学之后乖乖回家,多少帮奶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戎奶奶是个厉害的角儿,年轻的时候就泼辣,上嘴皮一碰下嘴皮骂遍全村无敌手。老了老了摊上个半身不遂的老伴儿,自然多少收敛点儿,不到外面找人对骂了,却仍不怎么管得住自己的嘴。

而且戎奶奶其实对自个儿独子的婚事很不满意。

她自个儿是居民,嫁的也是个居民,儿子当然跑不了居民的身份。

再看戎昱妈妈,户口本子上大大的“农户”两个字彰显着那老农的身份,顺带着戎昱的户口都跟不过来,只能划在她名下,跟着做农民。

九几年的时候,外地人嫁到北京城来,如果嫁的是农户,可以立即把户口带过来,如果嫁的是非农户——也就是居民,那户口就且等着去吧,过个几十年才能过来。

本地的呢,俩人结婚不影响,但生了孩子,户口都要落在农户的户口簿上,非农户的身份可金贵着呢,好多单位招工都爱要居民,农民瞧不上。

其实那时候北京城里头也早就没几块儿地可种了,但根深蒂固的歧视思想追随了戎奶奶一辈子,她就是横竖看不惯戎妈妈。

戎爸爸怕自个儿媳妇儿回家去受委屈,和媳妇儿一块儿留在上海发展,却从没想过自个儿那小儿子会不会遭到苛待。

当然,戎奶奶也不会真的苛着戎昱,虽然这孩子户口是上在了儿媳妇的户口簿上的,但再怎么着也是他们老戎家的血脉,这一点戎奶奶明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