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同时石化了。

片刻,还是刘嬷嬷先回过神来。她到底年龄大,见多识广,仔细看着妇女身上的紫色背子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你是官媒?”

官媒笑呵呵地点着头。

罗二嫂浑身一个激灵,官媒可不是一般人家请得动的,都是为达官贵人做媒担保的。既然上门的是官媒,看来真的是都总管派来的。

她虽然不知道都总管是几品官员,但是知道坊正连品秩都排不上,属于不入流的低层小吏,与都总管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两人抢同一个女人,结果可想而知,而自己居然趟了这淌浑水想到这里,怀里揣着的坊正给的五百文铜钱顿时变成五百斤重。她眼珠一转,说:“哎唷,我想起来了,家里还盹着鸡呢,这下子怕是烧糊了。”跺跺脚,

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官媒抿嘴一笑,看着仍然一头雾水的冬雪说:“陆姑娘,都总管大人说,他原是与你有婚约的一是你家大人与他家大人商量好的,都已经交换过庚贴,不想你忽然离了京城,婚事就搁起来了”

听到这里,冬雪自然明白了,脑海里闪过余庆坐在马背上的矫健身姿,双颊飞红,一语不发地扭头进了东厢房。顺手掩上门,背抵着房门,心里一头小鹿横冲直撞。片刻,听外头刘嬷嬷说:“这位夫人,请到厅堂坐一会儿。”

官媒低低应了一声,然后轻轻的脚步声往正房而去。

冬雪背抵着门又站了一会儿,深深吸几口气,平复心中悸动,这才到夹壁前,推开暗门,低声说:“姑娘,你听到没?王爷的手下人找过来了。”

“听到了。”阮碧边说边钻出夹壁,抽出手绢擦着额头,里面闷气,捂出一额头的汗珠。

“怎么办?”

“不着急,等刘嬷嬷跟官媒说完话。”阮碧说着,到案边坐下。

冬雪见她依然面若沉水,心里又是佩服,又是羞愧,明明比她还大三岁,要论气度沉稳,自己拍马也追不上。她哪里想到,阮碧只是表面镇定,内心也已经波澜起伏。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晋王不是一般人,麾下雄兵十万,谋臣如云,还养着一些神出鬼没的奇人异士。所以,除非他不想找,否则自己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耳目眼线。但走是必须的,走是为了表明她的决心,宁肯从此天涯沦落,也不想成为他的妾室。

离开京城的第一天,她就在想,他会不会找来,又会用何种方式找来。

快三个月了,他终于找过来了。

方才她听到官媒说起都总管的情况,是又欢喜又不安。欢喜他把自己最信任的余庆派到濠州当都总管~大周文武分治,各州的行政长官是知州,军事长官是都总管,两长官各习其职,互相监督。有余庆在濠州城里坐镇,大概没有人胆敢欺负她。不安是他把余庆派来当都总管,又让他迎娶冬雪,分明有了另外的打算……

冬雪心里慌乱,见她只看着窗牟出神,忍不住推她一把说:“姑娘,我心里乱的很。

你别顾着发呆,快同我说说话。”

阮碧失笑,说:“你心里乱什么?安安心心等着做新娘子吧。”

冬雪满脸通红,双手紧张地扯着衣角说:“姑娘,你就别同我开玩笑了。”“怎么成玩笑了?这门亲事,原本就是我与晋王说定的。”陆,

碧拉着她的手说“你不用担心,不管我与晋王如何,你们的婚事都成定局………”

听她这么说,冬雪心跳如舂欢喜无限。不过,听到她说“不管我与晋王如何……,欢喜人消却,

另外有一腔悲怆,挥之不去。

“不过你这个未来夫婿,我瞧着,实在不象是当官的料。”

阮碧摇摇头说。余庆的做事太直接了,如今冬雪还是周柱子名义上的媳妇,他就上门提亲,传扬出去,百姓会以为他要强霸他人妻子。

冬雪脸红得都快滴出血了,轻轻地打了阮碧胳膊一下。“什么未来夫婿,姑娘别乱说话。”

阮碧笑了笑,不再多说。

过了一盏茶功夫,官媒走了,刘嬷嬷到东厢房,把她话大概地转述一下。“都总管的意思是,这婚事早就商量好的,也是交换庚贴合过八字的,前面几步就不用再重复了,过两日,他直接来下聘礼,下个月尾迎娶。姑娘,你说呢?”

阮碧听得直皱眉,这余庆做事完全是行伍风格,雷厉风行,也不管合适不合适。看来晋王以前没有让他出仕,是有原因的。当即磨好墨,写了一封信递给刘嬷嬷。“妈妈,你明日到都总管府里一趟,把这封信面陈给他。告诉他,婚事我准了,只是婚事着急不得,下聘一事等周柱子从姚嘉村回来再说。”

过了上巳节,周柱子才风尘仆仆地从姚嘉村返回濠州。

此时,城里一派明媚春光,处处垂柳,时时飞huā。他把租来的马匹还给车马行,沿着繁huā压枝的街道,慢慢地走回三多巷。前脚刚迈进去,就感觉到目光嗖嗖嗖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了,他愣了愣,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

近着傍晚,在外头奔波忙碌一天的偻户们都回来了,男的或坐在院门口抽着旱烟,或趁着空档修饬屋顶,或把骡子上的货物御下来女的或蹲在水井边洗菜淘米,或站在各自的门口说话,或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蹒跚学步的小孩……

打眼一看,与平常并无不同,不过周柱子很快发现,无论他们手里在忙什么,眼睛却都看着自己,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有点人的笑容里明显藏着嘲讽与不怀好意。

一个打过照面并无交谈的中年汉子在石阶上敲敲烟杆,冲他打了一声招呼:“1小兄弟,回来了?”

周柱子笑了笑,点着头说:“回来了。”

水井边两个洗菜的妇人抬头看他一眼,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越看越不对劲,周柱子加快脚步走到家门口,重重拍三下,等了片刻,又重重拍三下。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一个箭步闪进门里,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大家都在看自己,视线相接,他们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周柱子赶紧把门合上,拉住刘嬷嬷,低声问:“出了什么事?方才我进巷子,那些人全古古怪怪的。”

刘嬷嬷看了一眼东厢房,说:“一言难尽,你还是先回复姑娘吧,中午的时候,她就在说,你应该不是今日下午便是明日早上回来。”

周柱子暗暗咋舌,说:“姑娘可真是厉害,连我回来的时间都能算出来。

他越说阮碧厉害,刘嬷嬷心里越沉甸甸,推推他说:“你快去吧。”

周柱子点点头,先进厨房洗了把脸,这才去东厢房,把买来的身份文书交给阮碧后退出来,仍到厨房里找刘嬷嬷。“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嬷嬷压低声音,把余庆派人来提亲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周柱子恍然大悟,片刻,纳闷地问:“妈妈,既然王爷手下人都找上门来了,姑娘怎么还要我明日带冬雪姑娘去买地立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