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里看起来安全得很,您就在这儿等等其他人吧。”颜笙在马上探着身,张大了眼睛,一副体贴的样子看看地上,“还是为了防狼,把您放到树上?”

“这里即可。”男人没好气地低声道。即使在马上被颠了一路,他也不想被一个女人看低。

“好,那就后会有期。”颜笙也不想再跟他废话,转身带着秋菊和张得纵马向前,进了村子。

一行人走在村中,小村却如鬼村一般,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他们坐下的马蹄声,什么动静都没有。一扇扇破败的柴扉半开半掩,院里的野草长了半人高,入目全是断瓦残桓,有家人门口还扣着半口破锅,锅底沾满泥浆,显是走得很急。村里最大的建筑就是祠堂,大院老远便能看见,供人落脚。

“这里怎么如此安静?”秋菊不安地打量了一下祠堂内外,回头看着颜笙问道,“小姐,好像没人。当地人都去哪儿了?”

颜笙皱了皱眉,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身后的张得,只身向祠堂走去。离近一看,那祠堂里砖瓦都已不全,屋里桌椅板凳倒的倒,坏的坏,只在墙角一个缺了口的破缸后堆了几块脏污的破布,上面依稀还能看出一点蓝色的碎花,在一地棕灰的碎石破木中很是显眼。

颜笙弯下腰,附身捡起缸后的花布看了看,只见上面用朱砂画点了三个红点,又在最中间的一个点圈了个圈。颜笙沉吟了片刻,转身迈出祠堂,重新翻身上了马背,回头看了一眼秋菊和张得,若有所思地说:“目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暗卫就在前面不远,不如过去问问。”

三人无语,继续前行,很快便穿出了荒无人烟的村庄,来到了一片树林前。树林中半个人影也无,只有三块一尺来高不起眼的大石头并排散落在地上。颜笙侧过身,指了指这几块石头,对张得抬了抬下巴:“应该就在那下面了,你去挖挖看吧。”随后又喃喃自语道:“下次定要让他们换个方式,怎么回回见一见都要刨地?!”

张得应声过去,推开中间的石头,露出下面的泥土,土中依稀露出一点白色,抠出来便是个药丸。张得没有直接打开来看,而是抬手把药丸递给了马背上的颜笙。

“再看看另外两块,下面应该也有,都拿过来。”颜笙接过药丸,翻身下了马,蹲在了路边,自己看着手中的药丸发呆。张得又掀开另外两块大石,挖了不深,便露出一些布条,收拢了一并递给颜笙。

秋菊在一旁纳闷道:“小姐你看,哪个这样慌张,都不曾盖好便走了?若是被人不小心发现,那还了得?”

颜笙沉默不语,捏开了药丸,露出了里面一个纸片,上书一个“四”字。数数张得后来递过的四条白布,凑到了一起。只见这几条白布都有指肚宽窄,三寸来长,每一条上都有不知所云的墨迹。颜笙依次仔细翻着看了看,便迅速地将白布条并排在了一起。布条与旁边的字条拼在一起后,竟然能在繁复的花纹下看出一

篇完整的字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京中大变,速回。兄。”眼见平日里熟悉的字迹如今潦草地呈现在眼前,颜笙心中不由得一阵狂乱,手上随之冒出了一层薄汗,整个后背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哥哥?他怎么了?

颜笙忍不住皱眉,京中的事情已经如此严重,连哥哥都忍不住给自己传递消息么。

她将手中的纸条小心收拢,心里泛起一阵潮湿的感觉,虽然她接道消息说是哥哥出事了,只是按着哥哥的性格,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也是第一时间告诉姐姐,如今这样样子到让她心底有些疑惑,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秋菊并没有看清颜笙手中的纸条,只是望着她的表情心控制不住一紧。

“小姐可是出什么事情了?”秋菊忍不住开口。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颜笙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布条,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不能慌,不会有事的。

颜笙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的情绪波及到别人,如果这个纸条真的是哥哥传出来的,那就说明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般糟糕,甚至哥哥可能还有所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可布条虽在,原本该带着消息来的暗卫却不见一个。这潦草的字迹,草草的遮盖,荒芜的村庄,还有只能用“布书”留下的消息,仿佛都预示着京城中风起云涌的动荡时局。

颜笙拿出怀中的火折子,烧了所有的布条,三人草草吃了点干粮,便继续赶路。

见颜笙一路上一言不发,张得抬了抬头,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我们要连夜赶路吗?这天眼瞅着要下雨,要不要去前面的汉阳镇借个宿?”

话音刚落,天色便果然如他所言,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颜笙抹了把脸,点了点头:“不要惊动城里,我们去农家借宿吧。”

天上像漏了洞,先是绵绵地落了一地雨丝,接着越下越大,下到后来,竟干脆打起雷来。三人在风雨中前行,耳畔只能听得雷声阵阵,眼前一片模糊。

天色渐暗,三人终于在满目漆黑前来到了禹城下辖的汉阳镇。

话说穿过禹城的河流禹水在城外分岔,其中一支叫东溪,汉阳镇就坐落在东溪的北面 。当地人挖了若干渠沟,引水灌溉,覆盖方圆百里,形成一片良田耕种区。

汉阳镇没有专门的旅舍,旅客通常是找户农家投宿,再给点报酬。农家普遍都睡得早,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进村时,只找到一家还有灯光,便上前拍门求宿。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独居的农夫。看着落汤鸡一般的三人,那农夫倒是很热情,听张得交代了几句话,便将他们迎进了屋。他说的是方言,但听得懂官话,说起这场雨,他倒是很热情,认为今晚雨水虽猛,却没什么大事,只是秋水过多,第二季稻子可能欠收。不过今年第一季收成不错,怎么也够吃饭。

第二天天还没亮,颜笙尚在迷糊,忽听外面有人高喊大叫,仔细分辨,才听懂喊的是:“涨水

了!涨水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叫上秋菊,两人套上衣服,冲出门外。农家起得早,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把仅有的一点东西收拾到马背上,只见张得也从院子后面飞奔而来,见到二人,脸上紧张的表情放松了很多。

三人相顾一望忙往外冲去,刚走出几步远,颜笙脚下顿了顿,又返了回去。

“小姐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秋菊赶忙跟了上来,同时手里翻找着行李,“昨日咱们投宿得晚,没拿出几样,应该都带了。”

“不是怕落下东西。”颜笙转过头,边走边向秋菊解释,“主人好心好意留下我们,如今他人不在,外面又说涨了水,我们刚离开得太匆忙,总要回去帮他把门窗关严,不好一声不响就走。”

正说话,主人已经小跑着回来了,他向三人打了招呼,从屋后的墙边搬来一架竹梯,熟练架好,推开屋顶一块板。原来堂屋顶上有一层三尺高的阁楼,不单放东西,临时住人都可以。

男主人猫腰上去,颜笙三人帮他在底下传递,飞快地把地上不能泡水的家什和轻巧物件弄到阁楼上。紧赶慢赶,终于在涌入室内的河水没过脚面时完成了。

汉阳镇的地势西高东低,安顿好了家里,男主人便带着三人往镇子西面赶去。他只关窗,不锁门,任凭河水往屋里漫。见颜笙他们带着马匹,他便向三人递了一个木盆。颜笙见他只带了这一个木盆,赶忙摇手推辞,命张得到前面人多处再去买斗笠。

外面还在下雨,而且雨势大了很多。颜笙借住的这家离河岸有段距离,加上本身位置比较偏西,因此顺利撤退,没多久便到了西坡。坡上已经有不少人在,远处还陆陆续续有人拖家带口地赶过来。就听家住岸边的手足并用,跟其他人比划着水到了哪里哪里。

张得挤在人群中收购斗笠,颜笙把马拴在树旁便带着秋菊退到一旁的树下避雨。众人议论说幸亏水势来得不猛,而且是白天,周围的人发现得很及时。又说近两日天气本来还好,雨也不大,此时却突然涨水,定是上游哪里下了大雨。几个男人女人就地垒灶埋锅,预备做饭,孩子们尖笑着围着众人追跑。

颜笙见本地人并不惶恐,想是类似的事情常常发生,等等就能回去,便也安下心来。待张得拿着斗笠回来,便嘱咐两人待雨小些继续赶路。

等到下午,水势停止上涨,可也没有往回落,恰好停在西坡下一块凸出的岩石尖角上。最深的地方,有一人多高,浅的地方,也有齐腰深。

几户靠水的富庶人家准备充分,置备有轻舟,年轻的壮劳力们分成组,划着轻舟在镇子里持续搜寻,看有无来不及逃难的人。汉阳镇长也已经乘船来到西坡,组织各户清点人数,汇报损失。大家闹闹哄哄折腾到中午,才清点完毕。幸好,本镇人都在,只是有几个受了点意外轻伤。大牲口都还安全,只淹死了几窝小鸡雏。几户特别穷的,因为没有像样的谷仓,也没有防水的阁楼,粮食都泡水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