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变故骤生,在场众上皆是微微一愕,不明所以,心中满是疑窦,怎生回事?

无言夹杂着痛苦的哀叫之声虽然清晰可闻,手捂着肚子上半身倒在树桩面上随意可见,但赵家小姐只觉此人滑头滑脑,诡计多端,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亦并不足以为信,只恐他生了什么坏心思使诈,轻哼一声,道:“你装什么装,无缘无故又怎会肚子疼 ,你当本小姐傻么,装模作样却想骗得谁来?”

无言满脸痛苦之色,颤声道:“你……你好无耻,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放我走,却原……来在这酒中下了……毒来……来害我。”话音虽是低沉无力,但当中却蕴含着一股让人极为容易感受得到的愤意。

青儿冷笑道:“你别血口喷人,我家小姐作事光明磊落,若要害你,一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了,用不着费尽心思在酒中下什么毒。”

赵家小姐接道:“怎么?见本小姐要对你动手,却心生了惧意,装起肚痛来了么?早知今日,何必嘴硬,乖乖服了本小姐不就没事了,真是自作自受,现下你就算再装也无用,本小姐若不治服了你,决计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哈……哈哈!”无言笑了三声,只是这笑声中依旧掺杂着一丝丝痛苦,倒把这笑声衬托得颇是凄凉,甚为古怪,明明十分痛苦,却又为何要笑?明明是笑,却是似笑而非笑,倒不知是不是笑了。

赵家小姐哼道:“你笑什么!你若是真痛,又怎么笑?分明是在笑自己蠢蛋。”

无言喘了几口大气,断断续续道:“我确是在……笑自己,明明知道……唯小人与女子难信也,自己尚……不可信,却非要去信一个与我品行一般的……女子,到头来却中了她的诡计。”将垂放在树桩面上的右手缓缓抬起,右掌四指往掌内一扣,对着赵家小姐竖起大拇指,接着有气无力说道:“这回我是……真服了赵家小姐你了,女人心有如海底之针,如何捞得,赵小姐你的心思有如那海底之渊,高峰危崖,当真是……深不可测。赵小姐先在剑上抹上迷药迷晕我,之后再行鞭打在下,现下又在这酒中……下了剧毒想要我小命,种种谋划,无不是精心安排,无所不用其极。赵小姐诡计多端,谋略之高,在下不得不佩服。”

按理说无言此时已亲口说了服了赵家小姐,赵家小姐理当得意洋洋,笑逐颜开。可却相反,赵家小姐反倒却是一脸疑惑,丝毫未有一丝得意的神态,因为她先前确实是在剑上涂过**药,可却并没有在准备给无言敬自己的酒中下过毒,她根本没有必要下毒。可是无言手捂肚子,一脸痛苦之色,说话有气无力,却又不似作假,这到底是怎生回事?

一时不明,赵家小姐寻思:“管他怎么回事,却不可轻易相信这混账家伙,反正我又不曾在酒中下过毒,关我何事。”便道:“反正本小姐未曾在酒中下过毒,岂是你说污蔑便污蔑得了的。”

无言缓缓道:“我来到你这练剑阁之中,一直到喝酒之前,身体……并无异样,毫发无损。”忽想:“不对,被她鞭打成这样,怎能说是毫发无损?”话亦已说,便不理会,接着道:“喝下你的酒之后,现下肚子却突然生痛,有如刀割,更似有无数道罡风在肚中东刮西扯,翻江倒海。若……不是你在酒中下的毒,我又为何会如此?”

赵家小姐驳道:“本小姐又不是你的贴身奴婢,时时在你身侧看候,你身体出了个什么异样,我又怎知。再说了,你这家伙嘴皮子损得紧,动不动就出言相讥于人,蔫知是不是你嘴损得罪了什么人,却被人暗中下了毒,此时发作了,却要赖到我头上来了。”

无言大口呼气,沉声问道:“你……当真……没下过毒?”语音之中满是怀疑。

赵家小姐语气严肃,说道:“本小姐当真没在酒中下过毒,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就没下过,也没叫人下过。”

便在此时,楚护卫行到赵家小姐身侧,躬身说道:“小姐,依我看他这般模样,不似作假,未防有变。依我看不如叫几个下人抬他出去看看,否则他若在小姐这练剑阁中出了什么差错,只怕到时于老爷那里却不好交待。”

青儿却大声谏道:“小姐!切切不可,楚护卫虽是好心,但却不识其中机要,此人终究是何品行,小姐又不是不曾见识过。此人诡计多端,狡猾至极,切不可轻信于他。依我看他这显然是见小姐要处罚他,心中惊惧,无可奈何之下故意装病。小姐心地善良,大人有大量,他装出这般可怜模样,却要来博取小姐的同情。小姐若叫人抬他出去,岂不着了他的如意算盘。”

赵家小姐点点头,只觉青儿此话不无道理,可楚护卫所说却亦是不无道理,到底是要抬他出去看看,还是怎么着,一时竟陷入两难,眉头紧锁,疑虑不定。

无言在充满痛苦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哈……哈,青儿姑娘拍地好马屁,赵姑娘心地善良,下毒却丝毫不手软,既要下毒,却又要来同情,这不是假惺惺么。”

青儿笑道:“哎哟!公子爷有肚子不是痛得有如刀割么,怎么还有心思在这讨这嘴头上的便宜?不如省点说话的气力捂捂肚子不是更好么。”

无言双眉倒竖,低声道:“怎……么,你们占了我那么多便宜,我讨点嘴头上的便宜不行么。我们江湖中人,奔波闯荡,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一路走来至今不知吃过多少苦,挨过多少刀子,这点痛在下还忍得住。可惜明枪易躲,暗箭终是难防,你们若是光明正大胜了我,拿刀子在我身上割上几十刀,几百刀我亦凌然不惧,心中犹生敬佩,可弄这些下 流的勾当,那可真是恬不知耻了。”

青儿道:“拿刀子在你身上割上几十刀,几百刀,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这是自己讨打了,那可怨不得别人了。”向赵家小姐道:“小姐,依我看此人决计是在装模作样,不防取回鞭子来,再在他身上打了十向鞭,且看他如何装下去。咱家小姐这般聪明机智,又如何能叫他骗了,必叫他再吃苦头,这才知道小姐你的厉害。”

其实无言手捂肚子,神情痛苦,说话无力,倒是十分真切,青儿倒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只是青儿完全没有必要去分辨真假,只因她心中怨气未消,若让无言离开了,此怨再难得平,故而她口口声声断定无言装模作样,再加言语相激,定要让自家小姐再教训无言一番,方消余怨。

赵家小姐寻思:“该当如何是好,不防虚刺他一剑,且看他有何反应。不行!他料定我必不敢取他性命,因此并不需躲避,此法却是无用。若按青儿所说亦是不行,这家伙倔得紧,先前那一番鞭打,这混账家伙视如无物,跟个无事人一般,即使现下鞭打他,他若是假装,也必按兵不动,故而亦是无用。这家伙到底是真痛还是假痛?”正自寻思间,却听得无言喘着气说道:“对……了,赵姑娘,你当真没在酒中下过毒么?”

赵家小姐哼道:“你不是不信我的话么,又问我作甚!”停顿了片刻,这才接道:“我确实没下过毒。”

无言双眉紧锁,目光一转之下投到了树桩面上那个酒碗之上,目光在酒碗上略微停顿了片刻之后随即一移,移到了酒碗旁的酒缸之上,沉吟片刻之后,忽的开口问道:“赵姑娘……你给我准备的酒却是什么酒?”

赵家小姐奇怪:“这混账家伙之前口口声声自夸,说自己多么会饮酒,极精酒道,说什么如同酒的知己,不会埋没了酒,既是知己,自当彼此相知相识到了极深的地步,怎的连树桩面上的酒是什么酒都喝不出来?连所谓的知己的名号都道不上来?却原来连这喝酒的本事也是胡乱瞎扯自捧出来的了。此人说的话竟没半分可信,我先前还道他喝酒的本事是真的,却没想尽也是胡吹乱扯的。”一想至此处,本想出言讥讽他一番,可又想:“他现下这副可怜模样,不知是真是假,我又何需跟他再行计较,讥讽他一番也是无趣。”便道:“我准备的酒可是我爹爹的自酿的酒,这酒叫做瑞露酒。”

她话音一落,无言竟是‘啊!’的一声大叫,全身一阵剧烈颤抖,脸色铁青,颤声道:“什……么!这是……瑞露……酒,难道……我竟要死……死在这儿么!”

赵家小姐一怔,她虽不饮酒,可把她所知,这瑞露酒不过是一种平平常常的酒罢了,怎么饮了便要死了这儿了?遂道:“你乱说什么,瑞露酒又怎么了,又怎……么会在死儿。”她见无言身子急剧颤抖,似乎极为惊恐,只觉得十分真切,万万作假不得,又听无言说什么死在这儿了,无言若是死在了这儿,她如何向父亲交待,登时一直揣揣不定的心竟而有些慌了。

无言盯着那盛过番椒酒水的酒碗,一字一字颤声道:“天亡……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