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道:“小姐莫中他激将法。”

赵家小姐并不答话,双眼微眯,略微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好!先还给你又有何防,谅你也不敢不敬酒,不然要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

青儿嘴唇一动,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家小姐既已做主,自己再行劝说也是无用,只怕到时还惹怒了自家小姐,话至嘴边,只好缩住不说。

赵家小姐向楚领队抛了个眼神,楚领队点了点头,转身入了身后石道之中,不稍片刻便即行出,行出之时,手中已是提着个酒葫芦。

无言望着楚领队手中的酒葫芦,脸现喜色,正是自己的酒葫芦,陪伴他无数个日夜的酒葫芦他再熟悉不过了,哪怕只是随意望一眼,也绝计不会认错。

楚领队提着葫芦走到树桩旁,道:“还你!”将手中酒葫芦轻轻放下,放在了无言面前,又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被她暂时收起来的青光杯,放在了酒葫芦旁侧。

无言拿起青光杯,捧在手心转动着观详了起来,待见青光杯依旧青光灿灿,杯身上无一丝一毫的剑痕,情知青光杯无恙,心下稍宽,又捧起酒葫芦察看了一阵,在确认酒葫芦亦是无恙之后,不禁吁了一口长气。

赵家小姐道:“现下本小姐将这两件破东西还与你了,你当如何?”

无言道:“你急什么,待我收好我这青光杯跟酒葫芦再来敬酒不迟。”说罢将先前被扒掉青袍上衣从衣摆下提了起来,缓缓穿上,再将树桩面上的青光杯放入贴身衣袋之中,将酒葫芦系在腰间衣带之上,整了整青袍,心想:“虽受了此苦,但只要这两件东西无恙,也不枉了。”掩不住极为重视的两件宝贝重新拿回的喜悦,长笑一声,道:“本自同根,品性一般,你既不食言,我又怎能食言,这就敬上你三碗酒。”

无言低头望着瓷碗中飘浮在酒水上的少许番椒残末,嘴角微微向上一扬,右掌一伸这下蓦地捧住了瓷碗向上一抬,抬到胸前处,左掌一伸之下托到瓷碗的另一边,捧着碗向赵家小姐说道:“赵姑娘,我服了!”

话一说罢,登即将捧在双手中的碗凑到了嘴边,将手中瓷碗轻轻向上斜抬,酒水登时缓缓溢入了口中,只觉酒水清冽,入口纯绵,倒还不错,双眼微眯,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道:“这酒倒还是不赖,也不枉我之前受的一番罪了。”

赵家小姐道:“这可是我爹爹的酒,那当然是好得很了,倒是便宜了你这混帐家伙了。”话音之中充满得意之味。

无言道:“小人我极精酒道,懂酒之人饮好酒,却不会埋伏了这酒,给我饮却是给对了,你既说便宜了我,难不成你给我饮这酒,却要来跟我算账了?否则又如何说便宜?”说话之时,已是倒满了另一碗酒,端到嘴边,道:“赵姑娘,我服了!”

落音一落,手中酒碗一提,将碗中酒水倾注入口中,一饮而尽。

赵家小姐冷笑道:“我爹爹的酒,那都是极为贵重之酒,岂是随随便便便卖的,你想买却也没有,再说就你这穷鬼,能有几分钱财,本小姐我又如何看得上。”

无言笑道:“不要钱最好,我还道你想坑我钱财,却又说便宜了我。”又倒了一碗酒,捧了起来,高声喝道:“最后一碗,赵姑娘,我服了!”随即一饮而尽,饮罢,抓住碗口边缘,将碗啪地一声重重扣到树桩面上。

赵家小姐得意道:“总算你识相!”

无言却应道:“错了,我不识相,赵姑娘蒙着脸,面目不清,却叫我怎识你相。”

青儿道:“还在此罗唣些什么,我家小姐大发慈悲,破例小小惩戒了你一下,现下将你那两件破东西还与你了,怎的还不走,难不成要小婢我送你走么?”

无言道:“不敢,怎敢劳烦青儿姑娘,在下有手有脚,自己会走。”言罢起身便要向先前进来的洞口行去,方才转身,却听那赵家小姐哼了一声,用充满讥讽的语调说道:“哎呀呀!这就要走了么?一直听我爹爹说准剑派的人多么大义凛然,不惧生死,决不肯轻易屈服与任何人。我以前还道是多么了不得呢?今日一见,啧啧啧,却也不见得。本小姐一拔剑就吓得浑身哆嗦晕了过去,这是怎么个不惧生死?本小姐叫人轻轻鞭打了几下,就怕得开口求饶,还说什么决不轻易屈服?最后不是乖乖听本小姐的话,本小姐叫敬酒就敬酒,乖乖就范,对本小姐服服贴贴。”

本来无言一走,这事暂时也就有了个结果,却不料赵家小姐得了便宜依旧如此不依不饶,竟又出言讥讽无言。

无言心想:“我本不欲与你再纠缠,你既如此,那我便奉陪。”于是回过身来,反而走到树桩凳旁重新坐下,哈哈大笑。

青儿冷笑道:“怎么又不走了?”

无言道:“急什么,我只是想问赵姑娘一句,我何时对你服服贴贴了?”

赵家小姐道:“怎么?你倒是健忘,刚才也不知是谁人给我连敬三杯酒,还说了三声‘我服了’”

青儿接道:“小姐,人家可是说了自己是真小人,说过的话自是可以不认账,做过的事自是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对小姐求饶,还连说了三声服了小姐又怎么不可以忘了?人家忘了不要紧,我们在场的这些下人可是都看得清清楚楚,岂是赖得掉的,小人的脸皮可真是厚得紧。”

无言笑道:“这话我确是说过,我又何需抵赖,只不过我倒是问一句,赵姑娘可曾生过病?”

无言无缘无故问起这话,赵家小姐自是不明其意,不过她知无言话语间往往暗藏玄机,引人入套,吃过了几次亏,现下早有防备,遂不答他,道:“本小姐生不生病关你何事。”

无言道:“自是不干我事,只不过但凡人生病,便要以药治病,要以药治病,自当‘服’药。先前我被赵姑娘鞭打了一场,又以番椒酒水洒我伤口,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如同生了一场大病,浑身无力,精神不振。而我又向喜饮酒,只要一饮酒便可使我精神大振,精气一顺,自有力气,故而这酒便如同治我‘病’的一贴良药,我饮酒便是‘服’酒。我连端三碗酒,对赵姑娘你说道:“我服了!”想来赵姑娘还以为我服了你了,这可大错特错,我又没说:‘赵姑娘,我服了你了。’我服了赵姑娘你,却又从何说起?”指了指树桩面上的酒,接着道:“这酒是赵姑娘的,赵姑娘不收我分毫与我酒饮,我心中感激,饮酒之时,便先与赵姑娘知会一声,告诉赵姑娘你,我‘服’了,我这只不过是在告诉赵姑娘我饮了碗中的酒而已,你却想到哪里去了?我怎的服了你了?”

无言这么一说,还真不无道理,赵家小姐又怎会在几个字上计较,因此之前叫无言说我服了之时倒也没多虑,岂知现下被他捉住这几个字大作文章,将当中含义颠倒一番。

如此一来,赵家小姐一时却不知如何辩驳他了,登时语塞。

旁边青儿却是心中一喜,心道:“好呀!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虽说鞭了你几鞭子,姑奶奶我心中的气却还没消,你若是乖乖走了我倒还真奈何不了你,却不想你竟自寻死路找罪受,却是再好不过了,又给姑奶奶我出气的机会。”便道:“还没有我们家小姐收拾不了的人,任你再倔也得乖乖就范,你既还不服,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家小姐自有办法让你屈服。”向赵家小姐躬身,道:“小姐,这混账家伙既是不服小家,那决不能让他轻易便走,不然小姐的颜面何在,他既不服就收拾到他服为止。”

赵家小姐冷冷盯了青儿一眼,随即道:“还用你说了?竟敢戏弄本小姐,本小姐自是饶不过这混账家伙,又岂能让他轻易便走了。”

无言笑道:“怎么?莫不成还想打我,好得很打死我算了。”

赵家小姐目光冰冷,投到无言脸上,却不发话,只是目光丝毫不移的盯着无言,先前还以为无言屈服的得意早已是一扫而光。

“可恶!”赵家小姐心中这般骂道,她现下的心情可真是坏到了极点,她心中的气就快要抑制不住轰然爆发,她真想冲过去,拔剑在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男人身上刺上七八个窟窿,一解此恨,只是她不能!

“怎么办?再鞭他一顿?”赵家小姐心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可当即便否定了,再鞭打他蔫知他受不受得住?赵大山虽然极为宠爱她,可这事若做得太过了,只怕赵大山也要发大火。

无言笑眯眯望着赵家小姐,一副懒散的模样,盯着赵家小姐,明明看到了她的双眼,却视她眼中的愤怒如无物,显得十分淡定从容。

赵家小姐本已是气愤之极,又见无言笑眯眯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混账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不仅巧舌如簧,还总是摆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之前被鞭打也是,现下也是,自己不知收拾过多少个不听话的家伙,可从没一个人如眼前这家伙一般。

“你越是淡然,本小姐越是要收拾你,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了,若不收拾你,本小姐威严何存,脸面何在?”心中这般想道,赵家小姐再也顾不得其他,心中只存下一个念头——要他好看!

当下右掌按到腰身佩剑剑柄之上,紧紧握住了剑柄,长剑唰地一声响应声拔出,挽了个剑花,喝道:“看剑!”

手中长剑正欲刺出,却听得坐在树桩凳上的无言突然‘啊!’地一声大叫,叫声嘶哑低沉,似乎蕴含着极大的痛苦,手中长剑不禁微微一顿,再向无言望去之时,却见他手捂肚子,一头栽倒在了树桩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