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缪沐身体有刹那僵直,周围一点点的声音也被收进耳里。

“白狐?”他几乎不曾皱眉,但此时此刻的确皱了。没有等到回应,他冷着脸回过身,眉心却是皱成一团。绿气混乱狂涌,破碎地袭向四方。

白狐倒在地上,一手抓着胸口剧烈喘息,额上尽是冷汗。

“你——”和缪沐猛地将他提起,语气森然阴冷,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害怕,“你给姓祢的喝了银血?!”

他伸手想拭去冷汗,或者拂开他的手,却连那点点力气都没有,手举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下。他慢慢地顺气,然后轻笑出声,却明显少了该有的那一份生气。

他知道黑鸟在气什么,所以他报以微笑。

银血,他的确给祢局廷喝了。只有喝了他身上的血液调和成的药,才能解开青镰之爪。然而割血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你疯了!!好不容易累积的那点血你竟然给他喝!!”和缪沐紧紧揪着他,目光怪异,“你身上还剩多少?”

他微笑着轻喘,终于是能够推开他的手。“几乎……没有了……”提炼诱发液的时候曾用去了十分之一,之后又制作银血……他的血液能够自行修复,再生。然而完成这过程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他在这之前就血液枯竭,那便会死去。

和缪沐拧眉,他微笑。寂静了一会,猛地绿光大起,轰隆隆几声,却是和缪沐对着天空大挥出拳。“去死去死去死……!!!!”他疯狂地咒骂,却不知是叫白狐去死,还是在怨恨老天对他的不公。

“雪山!我们回去雪山!”他止住,扶起白狐,猩红的眼闪过一丝光亮,“那里的天候能封住血液流动!”

白狐的笑容逐渐晕开,扩大。他知道他赌赢了,虽然代价是如此巨大。

“和笺呢?不管了?”他懒洋洋地笑着,心脏的跳动由急速减缓,渐渐微弱起来。

“屁!”和缪沐啐了一口,问道,“还走不走得动?”

他点头,却还是被他一肩抗起,甩在背上。

他全身脱力,意识开始模糊。

黑鸟……终究还是个孩子,终究还是会为了他放弃一切报复。他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多年前他遇到他的时候,他刚被贬下凡,怨愤暴怒,挥手砍杀妖物出气,如同现在一般偏激。不敢说是自己救了他,但当他跟在身边时,个性已收敛了许多。如果不是自己被元族抓去,如果没有被放逐水瑟岛……

他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和缪沐正好背着他从元奉身边走过。

元奉手扶聊诀迟,一向沉静睿智的眼眸里竟有丝仇恨。他……是否也想杀黑鸟报仇?白狐幽幽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将视线移到聊诀迟身上,看了一眼,也便不忍再看。其实……聊诀迟早在被奇逝蚁潜入体内,回暗城之时寿命便尽了。只是他可怜他,欣赏他,才一直用血帮他续命。

人世真是不堪回首……

他正恍惚之间,猛然身下一颤,绿气大振。

“黑鸟?”他低声问。

和缪沐不答,接着又是一颤。而他的面前,赫然站着和笺跟祢局廷。

和笺咬着嘴唇,动也不动。祢局廷被白狐救治之后,便悄悄潜进新房解开她的穴道。她本与他相携逃离,然而一看见聊诀迟,却不自主慢下脚步。

她心里发颤,那个孤傲冷漠的少年如此脸色发白、躯体僵硬地靠在别人身上,她只觉得恐怖,她想尖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堵得极慌,眼睛湿湿润润的,有什么**奔涌而下,似决了堤。

终究,还是必须有人牺牲,还是必须看着别人离去……

她呆呆站了许久,直到绿气蔓延到身周,浑身疙瘩,才惊觉情形又已大变。

和缪沐眼瞳猩红,淌下两道血水。他脸上神色一连数变,猛然大笑出声,双臂一震,将白狐甩之于地。

“黑鸟?”白狐煞是惊骇,心里隐隐预料到某些事。和缪沐再跨出一步,他大叫:“祢局廷快走!!!”

与此同时,和缪沐已挥掌飞出,一拳撞在祢局廷肚上,后劲硬生生将他推到围墙,留下个人印。

一瞬间四周寂静,唯和缪沐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彻云空。

“黑鸟……”白狐以手撑额,一脸黯然。他终究还是入了魔。他已无法自制,内心底对祢局廷的仇恨到达顶峰,势必亲手杀人才得已痛快。

就在众人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祢局廷身体微倾,呕吐出声,一颗浑红色药丸自口中滑出,竟是当初元奉让他们吃下的那颗药丸。

元奉嘴角勾起抹略微凄凉的笑。那是保命丸,世上只有两颗……他伸手摸了摸聊诀迟歪靠着的头。

众人心情略宽,但远还没有脱离险境。只见和缪沐神色诡异,面部扭曲,散发出的绿气里隐约含着股腐败气息,令人喘不过气。

他手腕一翻,俯身向前,凌厉地朝祢局廷头部拍去。祢局廷虽得药丸救命,却还没缓过气来,起身之时便已足下不稳。

眼见形势岌岌可危,和缪沐就要一掌击碎祢局廷的天灵盖,和笺大叫一声,闪身拦在祢局廷之前——她身形不及他,不能替他挡下这一掌,但是却深知这一拦能够减弱掌力。

眼前又个白影一闪。

“碰”的一声,和笺受着冲力往后退了几步,然而倒下的却不是她。

几声喘息,那个绝美的人强自撑起,坐在地上,雪白滚金的衣装被他呕出的血染得诡异。他唇角微勾,轻轻一笑:“黑鸟,就这样结束吧……”几缕鲜血自额上滚下,划过惨白绝艳的脸颊。

众人皆是惊骇,刚才一瞬之间,白狐挡在和笺身前,被一掌自额上拍下。

和笺捂脸而泣,再不能自制。

和缪沐站在白狐面前,仍保持着击掌姿势,神色却是几番变幻,眼瞳里又微微可见一些清凌的绿。

“白……狐,”他手指微抖,语调奇异,“我伤了你吗?”

白狐淡淡一笑,摇头道:“你伤了你自己。”他伸手出去,和缪沐低身,任他捏着脸颊。他手上无力,几番拿捏都又垂了下去。

“我们回雪山,我带你回去……”和缪沐声音轻颤,竟似害怕什么。他长臂一伸,就要将他拦腰抱起。

白狐推开他,眼角含笑:“我可不是女人。”

和缪沐眉头微皱,仍是将他抱起。他轻抵着,眼里有着调侃:“你会记得我吗?”

“会,当然会。我欠你的,永远都还不完。”

白狐眼色一黯,低声道:“那么,我要你忘了一切,活着,一直……”

一道光亮自他身体里射出,刺得人眼微眩。

“不——”和缪沐大吼,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却只见他渐渐晶莹、透明。

“活着,但是不要痛苦。活着,世上不会有法术。”

万丈光芒齐齐穿出,直入云霄。

许久,和缪沐一声冷笑:“呵——”他维持着环抱姿势,悲声道,“和笺,你杀了我吧。”

没有人答话。

他又继续道:“杀了我,世上就不会有法术的存在。”

“你有能力杀我的。你很有资质,你的火,很强。”

“这是白狐的遗愿。”

“快动手!!”

“但是……”和笺忽然开口,转头呆呆地看着他,“白狐叫你活着啊……”

“你动不动手??”

“我……”和笺上前,周身腾起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