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去三日。

清风中夹杂点药香扑鼻而来。

药水已经沸出罐外,祢局廷仍痴痴看着,耳朵却是专注着后面的声响。

“还好,恢复得不错。这两天她应该就会醒了。但要复原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泪引老人搭完脉,回身一看,立刻气得吹胡子,“死小子你要浪费我的药啊,你有命赔我吗,那可是数百年也难得一见的龙脂!你——你——气死我了!”

祢局廷慌忙关上火,将煮好的药倒进碗里。却不觉露齿一笑。这番久违的场景,如今只觉倍感温馨。八年的日夜相处,他早已摸清这人的刀子嘴豆腐心。

“我命赔你你又不要……”他还是小小的抗议了句,坐到和笺床头,扶起她小心地一口一口喂药。旁边一只蓝色毛茸茸的小东西眼睛滴溜溜转动,又“咻咻”叫了两声。

泪引不再答话,反倒喝向那只小东西:“休休出去,下次再帮外人说话就不让你吃饭。”

毛茸茸小东西耳朵一下耷拉下来,状似委屈地小移步出去。

他哑然失笑。这一老一小真谓活宝。看来没有他在泪引老人也活得很开心。思及至此,反倒有几丝黯然。

休休正是那日将他从崖下救起的怪物。平时个子小小,连床头都够不到,实际却是能翱翔于天地的庞然大物。听说,是一年多前泪引将它收服,之后就喂药变小一直带在身边。

泪引老人收拾着瓶瓶罐罐,忽然长叹一声道:“她醒来之后,你是否就能留下?”其声黯淡,本是沧桑无惧的声音里竟掺杂了点哀求。

祢局廷一震,喂药的汤匙停在半空,一会才答道:“你既救了她,我的命就是你的,不管做什么事都愿意。何况我本就应陪在你左右。只不过——不过我还有事必须完成,我需要找到一个人。”只要找到那个人,就可以还她安宁的生活,他也会永远的退出。

泪引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愁苦,慢慢道:“既然如此,我可以放你先行。但事情完成之后你得马上回这里。不要忘记你今日说的话!”他知道强留也是徒然,却无法见他再深陷泥沼,那个女娃,注定是个祸害!罢罢,随他吧,希望他之后真能功成身退,慧根斩情丝。

祢局廷呆呆应了一声,两人便再无语。

喂完之后,泪引出去找药,说是零北山上百年一度的妖芍花开了,他得在众人找到之前采回来。休休似乎粘他粘惯了,也蹦蹦跳跳跟着出去。

和笺已无生命危险,祢局廷心中却仍愁肠百结压抑得喘不过气。不知不觉已打开门站在青草上。一只粉嫩的小鸟忽然飞过来在他身边环绕。他抬起手,小鸟顺从地停到他指尖上,歪着头看他,啾啾叫了几声。他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本郁郁的心情因这点小小的互动而变得轻松,思绪似也清晰起来。

泪引和两年前相比,白发更多了,背也更驼了一点。拐杖,那是他以前从不用的,现在似乎也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泪引的意思他懂。八年教养,也到了他报答他的时候了。他的衣钵只能由他继承。而且……和笺眼中只有她的缪沐哥,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人,就是从来没有过他……一直对自己说,自己只是想守护她,只要她幸福就够了。但是心中那酸意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爱她的,这样远远不够。他有霸气,他不想让任何人享有她。

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方巾,细心地摊开,里面是只小小的粉红色别簪,上面镶着的几朵樱花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特别明亮。

往事已矣,空留回忆又有什么用……

他转身回屋,却一眼看到靠在门口的人儿,来不及收回的方巾唆的掉到地上。

“你醒了?”他迟疑地说。她脸色仍旧苍白,似很疲倦,就披着一件单衣靠在墙上,也不知站了多久。看见他掉了什物,就走过来将其捡起。

“这是……?”她看着那簪,樱花样的图案很是熟悉,在脑袋里搜索了一遍却仍是空白。

她一脸茫然的模样看在祢局廷眼里倍感心痛,他断然抽回她手上的簪揣入怀里。却引得她露齿一笑:“没想到潇洒一世的祢导师竟也有情人,下次一起出来见个……”说到后面底气略有不足,又连连咳了好几声。他连忙将她扶住。“你还不宜吹风,进里面去。”语气里多有责怪,却也挂有一丝心疼。

“我没事。”她轻轻拂开他的手,稳定身子,靠着墙慢慢走进里屋。

祢局廷重在**铺好棉软,才让她倚坐上去。

她美目流转,盯着他看了好久,似有很多话想说,却终是挑了句最没分量的话问了:“这里是?”

“泪引神医的蝶幻谷。”他并不打算说出实情,两年前是这样,两年后也是这样。

和笺听到略显吃惊,以命换命可不是开玩笑,他——

见她眼神中流露诧异,他已猜出几分,便自顾自说:“没事的。他没要我以命换命。”

“那——?”

“没事。”他摸摸她的头,“他是个好人。”这是实话,那个老人其实菩萨心肠,该救的他一定会救,不该救的即使以命换命他也不看一眼。他凝神看她,话锋一转,幽幽说了句:“我想知道,杀你的人是谁……”

她的脸唰地白了,本就无血色的脸上一片暗沉无光。她咬了下唇,吐出几个字:“是聊诀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