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循着冯君石的声音,百合跑过去,看到他靠坐在巨石下,浑身既脏又湿,额头的伤口仍在流血。

「大人,你怎么样?」她俯身向他,忧虑地问。

「我……很好。」他喘着气说。此刻见到她,何止很好,简直是棒极了!

虽然一路被水流冲击、被岩石碰撞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断了双翼,摔得半死的雏鹰,可闻到她的气息,听到她天籁般的声音,他精神焕发,想大声欢笑。

可是才一咧嘴,一阵剧痛就将他的笑声变成了痛苦的声吟。

「不好,你一点都不好。」她在他身边蹲下。「你能坐起来吗?」「能……我想,我能……」他用手撑着地,想表现得好一点,可是最终仍颓然倒下。「我想我还需要再躺一会儿。」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她低下头检视他额头的伤口,再用手摸了摸他的颈部和头部,接着解开了他潮湿的衣衫,按压他的胸部。

她的抚摸使他有一种火烧的感觉,他的心急跳、身体猛地颤抖。

「抱歉,我不想弄痛你。」感觉到他的颤抖,她急忙缩回手。

「没关系。」他咕哝道,不敢告诉她令他颤抖的真实原因是她的触摸激起了他的渴望。那是一种崭新的、令人热血沸腾的感觉,那种渴望令他兴奋。为了不吓坏她,他必须克制自己。他深深吸了口气,让心跳缓和下来。

她蹲在他身边,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后,再次把手放到他身上。「我还是得替你检查一下,看水洞里的暗礁和水流的冲击力有没有伤到你的骨头。」「没有。」强忍着她的手在他身上所引起的神奇反应,他说:「虽然好几次我都以为那些碰撞会把我肢解了,但看来我的身体还是比礁石硬。」「你现在什么地方最疼?」她问。

「腰和背。跌下瀑布时,我以为骨头摔断了。」她掀起他的衣服,在看到他身上大片的青紫伤痕时皱起了眉,幸好在用手按压后发现除了右侧的肋骨受伤外,其他地方只是皮肉伤。

她坐在他身边,动手脱他的衣服。

「妳要干什么?」他抓住衣襟惊讶地问。

她的脸红了,但仍冷静地说:「脱你的衣服。」他抓紧衣服。「这正是我的问题。」「因为我需要你的里衣。」她的动作一点不像她的神情那么羞涩畏惧。

他手忙脚乱地跟她抢夺衣服,可顾此失彼,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她剥去。

「我们还没成亲呢!」他大叫,全身冒汗,本来就很晕眩的脑袋现在更晕了。

他双臂环胸懊恼地看着她,长这么大,从没在女人面前脱过衣服的他,相信此刻脸红的不止她一人。

「我们不会成亲。」她低声说。

在他还没想出合适的回答时,就听到几声「嘶嘶」的惊人声响,他那件冬暖夏凉的蚕丝里衣在她灵巧的手中,变成了一截截破布条。雪白的织物被挂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把她嫣红的脸蛋衬托得更加娇艳欲滴。

「呃,那是我第二好的里衣。」他注视着她喃喃地说。

她竟然笑了,那笑容顿时成为绽放在他小窝的花朵。「第一好的呢?」他也咧嘴一笑。「箱子里。」「那没必要可惜。」她开心地继续**精致的衣服。

「妳可真大方!」「真是的,一件蚕丝里衣与你的骨头哪个重要?」她将撕剩下的破衣扔掉,用双手扶起他,将他的身体调整成垂直坐姿。

她暖暖的手指摩挲着他冰凉的肌肤,让他再次战栗,嘴里嘟嚷着:「妳现在又要干什么?要撕我可不容易。」「谁说要撕你?」她不由分说地扶他坐好,自己坐在他身后,语气强硬,动作温柔地说:「尽量保持身体垂直,如果支撑不住就靠着我的膝盖。」感觉到她盘着的双膝顶在他的腰下,他僵住不动。

她的双掌平贴在他背上,略微施压的同时,往两侧缓缓移动,到达他的肋间。

她时轻时重的按压带给了他强烈的刺激,他的肌肤变得异常敏感,他开始呼吸急促,浑身发热。为了分散注意力,他问她:「妳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和你一样。」她轻声说:「不要说话,闭上眼睛。」他明白她是在用内力帮他疗伤,便说:「妳不必消耗内力,我没事。」他想移开,但被她用手按住。「别动,你的肋骨受了伤!」他安静了,因为她的手碰到他最痛的地方,除了屏住呼吸,他不能开口,先前的胡思乱想不翼而飞。那阵剧痛让他怀疑她是在为被逼嫁给他而报复他,可是随着她的手不断地移动和按压,他的呼吸渐渐平稳,难耐的痛苦神奇地被解除了。

「我不痛了,妳休息吧。」他感激地对坐在身后的她说。

她缓缓收功,用撕好的布条将他受伤的肋部绑起来。「得绑几天,你不要拆掉它,这样有助受伤的肋骨复原。」「知道了,谢谢妳。」他低头看看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子,指指地上被她脱去的外衣。「把衣服给我。」她替他把衣服穿上,再用布条擦拭了他额头的伤口,将它也好避免感染。

等一切都做完后,她问他:「你可以走吗?」「当然可以。」他刚想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跌坐回去。「等等!」「怎么了?」「妳读过《越绝书》吗?」她惊讶地看着他,好奇像他这样的书生怎么也知道那样的书。「那不是东汉初年一群兵器大家编纂的名剑谱吗?师傅让我读过其中大部分。」「我就知道我们有共同的语言。」他眼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既然看过,那妳一定知道书里面列出的都是天下罕见的宝剑。」「对,不过那些宝剑大多已经失传,真伪难考。」她淡淡地说。

可他兴致不减地看着她。「没错,可是妳应该不会忽略在补遗编注中,编纂者提到过的一柄宝剑,因为它就出自岭南。」她的心猛跳,在他专注的目光下手心开始出汗,但仍强自镇定地说:「我没有注意到那段文字。」他似乎对此很不理解。「怎么可能?那把剑说不定就出自我们这里呢。」「也许是我年幼读书不精吧,我不记得了。」「那时妳确实太小。」他宽容地原谅了她,继续道:「书中说数百年前五岭不安,洪灾虫兽泛滥,有仙人下凡,造巨炉以炼石,采纯铜铸得宝剑,命名为『一剑平天』。那剑身长不足三尺,赤红如日,切玉如切泥土。剑成之日,工匠因铸剑力尽袖竭而亡,众神归天,此剑成为绝响。然而,自剑出,五岭太平,谷物丰收,只是没有人知道宝剑最后的下落,因此很多人都以为『一剑平天』只是个传说。」「我相信那是个传说。」她松了口气回应道。

「不。」他看着她,眼眸闪闪发亮。「那不是传说。」「你为何如此肯定?」她的心怦然狂跳。「从来没有人见过『一剑平天』。」「因为我见过,妳想见见吗?」他得意地望着她。

她浑身一震。「你不可能真的见过它。」「那可说不定。」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妳知道在那个又恐怖又黑暗的水洞里,我找到了什么?」「什么?」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她有预感,一个惊天秘密即将被他揭穿,而她,既期待又害怕,全身绷得死紧。

「这个!」他挪动身子,从屁股下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长形东西。「如果不是它抵挡了水流的速度,我恐怕早被摔死在水洞里了。」他曾面临死亡的经历让她感到害怕,而他拿出的东西更让她心悸。

「这是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宝物!」因为太兴奋,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当他解开层层密封的油布,将一柄闪烁着赭红色光芒的古剑放在她眼前时,爆炸由她内心最深处引发,她的双耳轰鸣,身体猛烈晃动,眼前出现一层红雾。

「老天!」她惊呼,敬畏地抚摸茎上的穿孔。「两百年了,怎么可能……」「就是它,一剑平天!」以为她不信,冯君石捧起剑递到她面前。「妳看,外貌呈扁茎柳叶形,茎的下部较宽,两面均有凹槽,以双虎噬人头纹装饰……这些与书上描述的特征都相符,如果这个还不能让妳相信的话,那么看这里——」他指着剑枘上的图纹。「在圆脸无发、大鼻小嘴的人头下,妳看到了什么?」她低头细看。「一剑平天」四个象形文字在红铜面上清晰可见。

原来它被藏在了那个水洞里!极度的兴奋和喜悦让她抓起剑贴在胸前,跪地对他深深弯下了腰。「大人……谢谢你!」她的额头贴在了冰冷的石头上。

「干嘛行此大礼,我可承受不起。」他笑着拉起她,却在看到她脸上的泪水时瞬间慌了。「妳这是……为什么要哭?」他温柔又细心地替她擦眼泪。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应该告诉他多少。他是那么精明,那么善于捕捉她的思绪,如果她想编故事应付他,那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她不愿意欺骗他,哪怕这是家族最大的秘密,她也渴望与他分享。

「这……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压了我们两百多年的秘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去分析自己为何如此信任他的原因,而是从别的地方找了理由。「冯大人,剑是你寻别的,你有权知道这个秘密。」她的眼睛在泪水中显得清澈美丽,她的神态严肃而激动,他拉着她坐在身边,听她讲述这个被深埋数百年的秘密。

「大人已知这是先古仙兵,专为镇五岭而铸。冼氏五百年前由仙人授此神器,成为五岭之首。两百多年前,骆越人企图夺取宝剑而突袭雷峒村,导致冼氏损失惨重,先袓为护宝剑逃入深山,当族人找到他时,他己身负重伤,只告知继任者宝剑被夺便断了气。两百多年来,冼氏重新壮大,找回宝剑成为历任大都老最重要的责任之一。如今,大人帮我们找回神兵,自当受百合一拜。」见她又要行礼,他将她拉住。「不必谢我,我能替妳找回它是天意使然,如果不是水流将我冲进那个狭窄的石缝,我也不可能发现它。」他从她手里取过剑,摩挲着冰凉沁心的剑面,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只见一团光华绽放,石洞内顿觉清冽明亮,他感叹道:「光华耀眼,能在淤泥河水里浸泡数百年而不腐,果真是仙人共铸的神兵宝剑。能得一见,平生大幸啊!」知道他虽文质彬彬,却知晓兵书,能识宝辨物,百合真心地说:「此物乃我族镇山之宝,难以割舍。若大人喜爱,百合愿以另一宝剑相赠。」冯君石笑了,一双俊目凝视着她,情深意长地说:「若有心相赠,我宁愿要妳贴身的荷包做定情信物,妳可愿给?」她秀丽端庄的脸霎时红到双耳,羞窘地垂下了头。冯君石一向看惯了她的气定神闲,此刻竟被她这种小女儿娇羞的模样弄得浑身躁热。

可转眼间,她虽然双颊嫣红,但神情已恢复冷静。「大人不喜欢宝剑吗?得师傅相传,我有一宝剑,玲珑轻巧,极似青萍,你可愿接受?」见她故意装傻回避问题,他懊恼地注视她,在她眼里看出她亟欲掩饰的迷惑和忧虑,心想他暂时不用逼她,反正董浩很快就会回来。

「谢谢美意。可是我手不会舞剑,力不能抗敌,要宝剑何用?还是妳自己留着吧。」他将一剑平天放回鞘内,细心地用油布包好,再用她撕剩的里衣残片包住递给她。「这镇山之宝失而复得之事最好不要外扬,小心收藏。」她接过宝剑,见他站起身时脸露苦相,忙问:「你可以走吗?」「可以。只是妳把我绑得太紧了,这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他轻轻拍打紧绷的胸膛,因为疼痛而皱眉。

「不绑紧的话你受伤的肋骨不易恢复,等活动开后,你会觉得没那么紧。」「会吗?」他怀疑地往前迈步,脚步有点不稳。

她赶紧扶住他。「你可以信任我。」他侧脸看着她。「妳信任我吗?」「我信任你。」她的回答迅速而坚决,这安慰了他。

「我也信任妳。」他脸上露出让她越来越容易心跳的微笑。「我也喜欢妳。」搀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忽然紧了紧,在他以为她会大力甩开他时,听到她细细的声音:「你也喜欢碧箩。」「是的,我喜欢碧箩,她是个可爱的小妹妹。我喜欢妳,因为妳会是我……」「没有用的,大人,你不能娶我!」她打断他,握着他胳膊的手指几乎嵌入他的肌肤,那充满苦恼的声音让他目光陰沉。

「如果不能娶妳,我将终生不娶。」他温柔地拉开她的手,蹒跚而坚定地往前走去,嘴里咕哝着。「希望我们前面有路。」百合跟在他身后,知道他所说的「路」并不仅仅指他们此刻正在寻找的出路。

然而,他们并没有为自己难解的情事烦恼太久,因为另一个发现困扰着他们。

开始那段道路十分崎岖,不时有狰狞怪石挡在路上,好在有足够的光线,他们走得还顺利。可是越往里走,洞袕上方的缝隙越来越少,光线随之变暗。在模糊的光线中,冯君石看到百合依然能从容行走,可他得用手扶着石壁摸索前进。

感觉到他们不停地在转弯,渐渐地,他发现没有必要再借助冰冷的洞壁,因为他们脚下的路越走越平,而且几乎毫无阻挡。

「百合,这里不像天然山洞,倒像是人力修筑的隧道。」当洞内更黑暗时,他靠近她低声说,浑然不觉自己直呼她的名字。

「我有同感。」她蹲下身在地上摸索,对他亲昵的称呼并没做什么表示。

他随她蹲下,可什么也看不清。「妳在摸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吗?」「没有,只是想确定一下。」她小声说着站起身来。

「确定什么?」他随她站起。

「是否有人来过。」「结论?」「有,还有车辙印。」她的回答令他顿感脊背发凉。「谁会到这里来?」「好问题。」她继续前进,并体贴地想起他有限的视力而拉着他同行。

她本来是抓着他的衣袖,可那个方式让他很不满意,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有点冰凉,也有点汗儑,她知道他很紧张,因此并没有挣脱,只是沉默地带着他继续往里走。

「妳闻到什么味道吗?」他问她。四周越来越黑,嗅觉因而变得灵敏。

「是松脂的味道。」她嗅了嗅,手指在他掌心转动反扣住他的手,拉着他加快步伐。黑暗中传来奇异的窸窣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强劲的风带着翅膀疾搧的声响扑面而来。他毛骨悚然,一把将百合拉进怀里,紧抱着她靠在石壁上。

「没事,那只是几只洞袕水鸟。」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她安慰他。

唉,他这下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他双颊发热,倏地放开她,为自己竟被几只水鸟吓成这样而羞愧,并暗自感谢他们此刻正置身于黑暗中,没人能看见他此刻的窘状。同时也感谢她的沉默,如果这时她笑话他,那他肯定无法再保持君子风度。

百合走在他前面,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那并不是在嘲笑,而是为他在以为有危险时,奋勇呵护她的举动感到欣喜。而她这一生中,极少得到呵护。

但喜悦非常短暂,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让她一惊。

「大人?!」她转身,看到他在黑暗中扭曲的身子。「怎么了?」「有东西夹住我的脚……走不了!」他声音里的沮丧和愤怒让她忍俊不住。

「让我看看。」说话间,她已经蹲在他身边,他的脚背感觉到她的碰触。

「是什么东西?」他太痛了,顾不上尊严,弯着僵硬的腰问。感觉到她正在挤压他的脚,随后是一声轻响,他脚上的禁锢被解除,痛感骤减。

「你不会想知道。」她站了起来。

他动动脚趾,还好,没有太大的伤害。「那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捕兽夹。」她将手中的东西扬了扬,可他只看到黑乎乎的一团。

「捕兽夹?我居然被它夹住?」他惊呼。「这鬼地方怎么会有那玩意儿?」「你的问题总能触及关键。」她称赞道:「让我们来弄清楚它。」他看到她的影子往右边移动,便飞快地追过去,不料却撞上了冰冷的石壁。

「见鬼!」他强咽下痛苦的声吟,低声咒骂。

听到他的低咒,她的声音传来。「大人站在那儿先别动,这里有个岔洞,放置了不少捕兽夹,小心又被夹着。」说话间她人已离他很大一截,她忽隐忽现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因感觉到这个山洞的蹊跷,他柔着被撞痛的鼻子问:「妳去哪里?」「既然有松脂味,那一定有火种,我应该能找到……瞧,它在这儿!」「妳看得见?」「对,我看得见。」「真希望我也能像妳一样有双夜视眼,就不会这么跌跌撞撞的了。」他羡慕地说,眼前火光一闪,随即熄灭了。

她的声音传来。「别急,你会看见的。」又是几声打火石声,火光连闪数次,最后终于形成火焰。「过来吧,捕兽夹已经清除了。」她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照亮了他。

在黑暗中摸索太久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光明,等他终于适应光亮后,才看清这里很像间石室,室内有几排悬空搭起的木架,而她正站在十步之外的木架前,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劈开堆放在木架上的竹筐。

「喔,这么多东西!」他走过去,惊讶地看到被打开的竹筐内装满了稻米、腌制的肉类和其他干货。「看来这是妳的族人储藏食物的洞袕。」「不,它不是。」她的声音低沉,似乎正受到什么事困扰。

凝视着她紧皱的眉头,他深感不安。「妳并不知道这里藏着食物,对吧?」「我不知道。」她将竹筐的盖子封好,巡视四周,意外的看到有另外两个石洞与此相连,她举着火把走进去逐一查看,结果发现每个石洞内都有相同的木架,不同的是,那里面堆放了更多的竹筐。

冯君石小心地绕过地上的捕兽夹,与她一起查看那些筐子,只见每个筐子都装满了不同的食物。

她面色陰郁地说:「有人在这里囤积食物,可我却毫不知情。」「这人会是谁?」冯君石同样忧心忡忡。「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储存食物?」「这正是让人忧虑的事。但不管怎样,得先封住这里,再找出那个人。」「如何封?」他看看牙石嶙峋的洞壁,不解地问。

「设奇门,布**阵。」她简单地说。在他来不及再问时,她拉着他回到来时的主道,将火把塞进他手里。「拿着它照顾好自己,剩下的事让我来做。」她飞快转身所产生的气流令他手中的火把飘摇欲灭,他赶紧用手护着火苗,怕它熄灭。而就在这时,他听到岔洞那方发出几声闷响。

他赶紧将火把举高,可是灰蒙蒙的火光下,他无法看清她在做什么。空气中有淡淡的尘土味,他决定过去看看,也许她需要帮忙。

可令他惊讶的是,眼前所见都是陌生景色。他分明记得路上没有石头挡道,可现在乱石纷呈,他绕过乱石想找刚才去过的石洞,可是它们不见了,他绕了一圈,发现自己仍在那堆乱石前。

「大人,我们走。」百合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他举着火把转过身来瞪着她。「妳真的把那几个石洞封掉了?」「也可以这么说。」她催促道:「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妳怎么做的?」他紧跟着她,想得知答案。

「用阵法破他的阳门,让他再也找不到那三个石洞。」「乱石是妳搬来的?」「那是用来迷惑人的道具,并不完全是真的。」「可我亲眼看到那是真的。」他不相信地说。

她耐心地为他指点迷津。「是你手里的火把给了你错觉。其实我只用了两块石头布阵,洞里很黑,来者一定得点火,火光产生的影像会让他们迷路。」「听起来挺玄的,不能说清楚点吗?」「是有点玄,师门绝技不得外传,抱歉。」她并不内疚地说着,往前走去。

「妳真是女中豪杰!」他感叹地跟在她身后,早就听说她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原以为其中必有夸饰之词,现在他可是再也不会小看她了。

他的赞美换来她开心的笑,那清脆的笑声在洞里回响,让他的心充满了欢欣。

因为有火把照明,他不用再摸索前进,因此两人走得很快。不久,火把上的火苗扑闪起来,百合说:「洞口不远了。」果真,充满阳光的洞口很快就出现在眼前,冯君石将火把压灭放在角落里。

出去的洞口比他们进来的那个大了许多,可是当他正要跨出石洞时,走在他前面的百合猛然站住,他收腿不及撞在她身上,当即摀着肋部跌靠在石壁上。

「呃,我真笨!」见他面色苍白,喘气急促,她惊慌地过来轻抚他的胸口。

「我……没事,只是,岔了一口气。」他讨厌自己的虚弱无力,勉强站起拨开她的手,等呼吸稍微平稳后问:「妳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突然止步?」「那儿,洞外。」她拉他站在山洞口的角落里往外看。

他在她身后探头,洞外是个缓缓下沉的山坡,坡脚是一座佛殿的后门,他没看出异常。他的视线越过佛殿望向四周,暗红色的岩石在阳光下闪着令人目眩的光。他瞇起眼睛看了看缺少树木的四周,恍然大悟。「赤铜峰?」「大人来过?」她的诧异**裸地表现在陡然升高的音调里。

「没有,是落水前听碧箩说过。」百合点头表示理解。「那她一定告诉过你,这座小山很特别。它的石头可熔铸最好的兵器和铜器;建造的石屋,能保冬暖夏凉。」「是的,她说过。但我不认为妳会是因为这个而止步不前。」「你真的了解我。」「当然,我们灵犀相通。」他将她颊边飘拂的发丝塞到她耳朵后。

他的触摸让她肌肤酥痒,他暖暖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她再次有了被催眠的感觉,赶紧挺直身子,摆脱他的手。「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能嫁给你。」「等着瞧。」他明亮的眸光反射着洞外红色的山石,彷佛燃烧的火焰。

心跳加速,身子发热,她忙转向洞外。「严肃点,我在跟你说正事。」「我也在跟妳说正事。」他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心里。

她避开他炽热深情的目光,漠视心头的热浪涌动,转回话题道:「我不是因为赤铜峰才止步,而是因为寺院。」「寺院怎么了?」他仍然不解。

「这座寺庙已有一百多年,原名叫『云浮寺』,后来因菩提达摩袓师渡海来朝在这里驻足说襌,因此改名为『西佛寺』,曾经非常热闹,后来皇上派人将祖师接往建康,不久袓师因与皇上佛念不同而一苇渡江去了洛阳,从此这里渐渐没落。现在除了香客进香外,只有悟隐法师和他的弟子守寺。」她望着山坡下的庙宇发怔,俄顷,才沉思般地继续说道:「它三面环壁,唯殿前有路下山,寺内僧侣在这里习武修行已有百年历史,他们一向不惹事,我从不知道后出竟有秘洞和瀑布。」听出牠的烦恼,冯君石安慰道:「这一带山岭连绵,纵横何止千里,妳怎么可能知道每一个地方?何况那个瀑布实在太隐密,如果不是河水将我们冲到那里,我们不可能发现它。再说,妳该高兴才对,今天的意外可不是只让我们发现了秘洞和瀑布喔。」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手里紧握的一剑平天。

「你说得对,我该感谢老天,感谢你让我们有此重大收获。」她欣慰地说,但袖情依然凝重。「可是,藏匿食物的洞袕就在佛殿后面,而且还与宝剑藏匿地如此接近,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关连?」她的话引起他的沉思。「是啊,西佛寺与这个秘洞几乎首尾相连,而秘洞中又藏了那么多的食物,难道那是僧侣们为自己私藏?」「不可能。」她摇头。「寺内僧侣加上偶尔光临的游僧方客会有多少人?况且我朝兴佛重僧,进贡的香客众多,他们根本不缺吃穿。」「那么,妳担心的是什么?」「内忧外患。」她忧虑地看着他。「我担心这些食物是为孙、卢准备的。」他神色一凛。「如果是这样,那西佛寺的和尚就脱不了关系。」「但光靠和尚做不了这么多事,我得查出其中底细。」「我们。」他抓着她的手补充道:「我们一起查!」「好吧,我们。」她让步。「现在我们得另外找路下山,别惊动寺里的人。」在她的帮助和带领下,他勉为其难地跟随她沿峭壁迂回下了山。

然而,他们的行踪仍「惊动」了寺里的人。

西佛寺佛殿前,身穿黑色缁衣的悟隐法师正厉声盘问前来报信的弟子:「你们确定他们没去过后出?」「是的,我们看到百合酋长与冯太守从西岭下山,过河而去。」悟隐法师眺望山下,苍白的眼眸露出不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