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后的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顾虑。

她说:“西政王野心勃勃,倩玻尔受挫,定会激发他的愤怒,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先皇在世时多次征战,剿杀南疆也耗费了大量财力。如今国库空虚,百姓也刚安居乐业,若是打起大仗,受苦的还是百姓。若弄得民怨哀天,尸横遍野,就算最后胜利了,要想在短短几年内做到繁荣昌盛,民生福平,谈何容易?”

恒昊连连点头称是,她又说:“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倩玻尔,她的德行确实不太适合做皇后。但是,她对你却是真心,若做了皇后,她心满意足,西政王也就不会企图谋反。以裙柔克刀攻,何乐而不为?”

“可是,倩玻尔哪是真心爱朕啊?”恒昊反驳说,“她只是想做皇后而已!她爱的是那个位子,而非孩儿这个人!”

太后却说:“不错,要的就是她想要皇后这个位子!人不怕有多强大,就怕她没有弱点。倩玻尔一心想做皇后,我们就给她。她没有那个能力,后宫必然还得我做主。而西政王那边,也会因了这层关系,对天朝亲近许多。若是其他王爷有谋反迹象,你便可以动用他的兵马去压制。既削弱他的势力,也表明他的忠心和立场。这样,即使以后他想谋反,别人也会顾忌,难以相帮。”

与母亲的这番长谈,令恒昊郁结于胸的烦恼渐渐舒展开来。他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原来太后这个位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好吧,既然如此,也只有牺牲一下了。

从宁德宫出来,恒昊满脑子都是明月与倩玻尔的身影。

其实,如果倩玻尔不胡闹,她也算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恒昊想起小时候,他和恒正经常带着倩玻尔一起玩,对她很是照顾。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甚至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就应该是嫁给他的。

而且,倩玻尔嘴甜,又很能顺太后的心意,深得其欢心。要不然,太后也不会一心想要立她为后了。其他那几个候选人,也都出生名门望族,从小诗书琴棋地训教,也都是上得了场面的。若不是恒昊想要个与他真心相爱,除却这些权势利益,两人仍然心心相印的人,随便选谁做皇后都一样。

他闷闷不乐地顺着路走去,心里充满了对明月的愧疚。明月是个那么美丽善良且聪慧的女子,此前不甘受冤而悬梁,好在又复活。他虽没有因为嫌疑而治罪于她,却觉得是自己保护不力,实在太对不起她。

“母后说的不无道理,如今的形势也确实如此,是朕太过大意了!”

恒昊自言自语地说着,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有宫女或太监经过,一一给他行礼,他都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他们走。

原来母亲的一切所为都是有其深意的,而他却以为是她不通情达理。他一个人难过倒也没什么,辛苦点也无所谓,受点委屈也是小事。可明月呢?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不立后,却要立那个娇蛮任性,胡闹烦人的倩玻尔,实在叫恒昊难以下决心。

可是,既然已经答应母亲,且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恒昊只得将这一边放下。离宁德宫远一步,他的心就多痛一分。做皇帝真难,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给她最好的,他算什么皇帝!

来到一株大柳树下,恒昊满心烦闷,无处发泄,便朝那柳树拳打脚踢。他也练过功夫,只是更倾向于学,因而他的武功防身犹可,却不如恒正那般精深。

几番打击下来,柳树上出现了一个凹洞,树皮也脱落了些。看着上面的痕迹和脚印,恒昊仍觉得不过瘾,便让人去叫几个人来陪他练武。

往日闲暇无事,恒昊也会叫侍卫队的人来陪他练武。既为训练他们的格斗能力,也为自己强身健体。而今天,他却纯粹为了发泄。

因有心事,恒昊的拳脚有些乱,毫无章法,令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他们出招拘谨,不时还会发呆,恒昊忍不住冲他们发火,骂他们都是废物。

半个时辰后,恒昊再也无心练习,便让他们各自散去。他自己则迷迷糊糊地朝一边的甬道走去,呼出的气好像能打死苍蝇蚊子。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两个宫女的声音将冥想中的恒昊惊醒,他抬头一看,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琼华阁。

这里不就是太后赐予明月的新居所么?恒昊心里一颤。他该怎么面对明月?他知道在女人心里,是否做正室,已经是她们评判男人对她爱不爱的标准。

通过和母亲的交谈,恒昊终于明白,身为皇帝,即使是关上房门,自己家里的事也是和天下密不可分的!明月越是通情达理,越是善解人意,就越是让他爱不释手,却又深感愧对。

恒昊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见明月。他怕自己不小心把太后的想法透露出来,让她伤心难过。他知道,明月不会像倩玻尔和其他贵族女子那样,为争夺皇后的位子又哭又闹,使出各种手段。但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对不起她。

就连此刻,站在明月的寝宫门口,恒昊也觉得脚下沉重,无法迈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怕,怕见到他心爱的女人,怕她知道自己被当做利益的牺牲品和棋子,甚至成为皇室的恐慌会伤心。

“皇上,瑜妃娘娘不在宫中。敢问皇上,可要进去坐等?”玉荷见恒昊愁眉不展,似有心事,小心地问道。

恒昊一愣:“怎么,明月不在么?”

玉荷又答:“是的,娘娘到皇上的寝宫去了。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呢。奴婢们都以为……哦,呵呵,请恕奴婢妄言。”

恒昊摆摆手说:“罢了!”说完转身回去。

很快,恒昊就赶到自己的寝宫,待他踏入宫门,已是满头大汗,浑身燥热。

隔着老远,恒昊就听到里面发出各种声响,加上女人们的惊叫和欢笑,甚是热闹。他不由得浑身一紧,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女人全都到他这里来要皇后做吗?

这么想着,他心里腾地冒出一股怒火,对侍卫和宫女太监们的拜见熟视无睹,径直朝里面冲去。

刚进到院子,就看到许多太监宫女乱七八糟地站在那里,三五成群。院中摆起了桌椅,架子,甚至连专为他做小食的御厨也拿着家伙在烙饼!还有一个摊子,铺着红毡子,上面摆放着各种首饰,几个宫女在看,边看边说说笑笑。

而旁边,居然挂起各种布料,一个宫女在吆喝卖布,明月和几个宫女正在挑选!

恒昊顿觉全身都充满了怒气,对他们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给朕撤了!”

众人正玩得高兴,突然听到这声怒吼,忽地一下安静下来。一看是皇上驾到,吓得他们纷纷扔下手里的东西,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拜见皇上,皇上万福!”此声七起八落,闹闹嚷嚷,再加上院中的情景,与那闹市倒十分相像。

明月见是恒昊来了,跟着众人拜完后兴高采烈地蹦跳着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

“皇上,你看,大家玩得多开心啊。你也来一起玩吧,来,你来扮……”

恒昊愤愤地甩开她的手说:“够了!明月,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尽胡闹!这是朕的寝宫,你怎么可以让他们跟你这么乱折腾!”

大家都被恒昊的震怒吓得变了脸色,连连喊着“皇上息怒”,并急忙去收拾东西。

那个御厨生怕锅中的饼烙糊了,赶紧跑去铲起来,小心地切好,撒上白砂糖。之后,他又按照恒昊的口味,端过两碟小酱。

“皇上,瑜妃娘娘说,你忙于政务,等回来的时候若还未到用膳之时,必定腹中饥饿。故而,特地让小的给皇上做这个饼。请皇上品尝!”

恒昊正要发火,明月忙拽着他的袖子说:“好了,皇上,不要生气嘛。来,快来尝尝,这个啊,是我们家乡的冰糖脆饼,可好吃了!”

说完,她也不等恒昊发话,伸手拿起一片,蘸了点酱就喂进他嘴里。

“唔,……”

恒昊本来还想教训一下明月,但一看到她那温柔甜美的笑容,气就消了一半。而且,那饼子一喂进嘴里,立时满口飘香。他顿感饥肠辘辘,竟很快吃完了。

这饼子两面略黄,烙得脆而酥。一咬咔嚓一声,里面的冰糖被咬碎,伴着芝麻,再加上那酱料,真是叫人入口难忘!恒昊在宫中吃过不少山珍海味,各种有名的美食,却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脆饼。

恒昊看看明月,见她嘴角微微翘起,正满意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情愫。他不忍心让她失望,可心里的事情又压得他很难受。饼子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却好像含着明月的心。他忽然有点不敢使劲嚼了,好像深恐把她咬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