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听,顿时沉下脸,看也不看她,悠悠地说:“是哀家让她去的,那两个宫女,也是赏给她的。怎么,有人说闲话?”

刘嬷嬷忙说:“啊,没有,没有!只是,奴才们都以为,明月突然复活,怕是真有冤屈……”

本来她不是这么想,也认为毒物肯定与明月有关,心里暗暗为这个绝世美人可惜。但太后这一说,又好像是护着明月,她一个小小的管事嬷嬷,不懂皇上与太后的心思,哪敢乱说?

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明月再得皇上疼爱,死而复活,却终究又回到玉漱馆做秀官,刘嬷嬷心里不免有几分鄙夷,觉得她这辈子恐怕无缘做嫔妃了。

“明月是否冤屈,待刑部查明便知。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妄议!”

太后一脸严肃地说,又叹了口气。

刘嬷嬷听得心里忐忑,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乱讲话。

太后把玩着手上的镯子,沉思片刻后又说:“她能复活,是她的福气,她寻死之时,也非受刑讯逼供。如今既回来了,自然和原来一样,仍是秀官。倘若毒真是她投的,该当何罪,便是何罪。若不是她,能否封妃,还得看她的造化。”

刘嬷嬷连连说是,把自己原先要报告的事情都给忘了。

太后喝了口茶,见刘嬷嬷还在那里跪着,却不说话,心里讶异,问她还有什么事。

“啊,这个,”刘嬷嬷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便说,“玉漱馆的秀官,那个叫张淑华的,半月前得了风寒,前天夜里突然去了。奴才特来请太后示下,应如何处置?”

太后瞟了她一眼道:“张淑华,可是那个什么知州的女儿?”

刘嬷嬷答是,太后不由得皱了皱眉。

张淑华家她是去过的,当时其父还是朝中大臣,后因犯错被贬去做知州,过后方知他是被人嫁祸。但依照规矩,被贬官员至少要五年后才能升职,因而他虽除去罪名,却仍做着那个小知州。

两年前,朝里开始选秀官。太后想起当初去过张家,他家有个女儿姿色不错,也有些才华,便特许她不用遴选,直接进宫。原想着他日此女能封个嫔妃,也算是对他的一点慰藉。没想到,恒昊对此女并不感兴趣,只见过一眼后便再也不理会。

如今听说张淑华突然暴毙,太后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脸上也现出几分惋惜之色。

刘嬷嬷还想再问,又怕太后嫌烦,便一直低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太后才说:“她没有嫔妃的名分,皇上也不喜欢,若是大肆铺张,怕引起众怒。”

刘嬷嬷低声道:“那明月秀官不也没封妃,却得以贵妃之仪安葬么?”

太后怒道:“你若能让皇上疼爱若是,死后也可以给你如此厚葬!”

刘嬷嬷吓了一跳,忙磕头认错,还打了自己几个嘴巴。

其实当初如果不是恒昊坚持,太后也不同意给明月那么高规制的葬仪。但见儿子为明月心痛欲绝,她还是妥协了,心想反正人都死了,不就多花点钱吗?她又不是真的贵妃,也做不成皇后,不必再计较。

可现在明月好端端的活着回来,张淑华却突然死去,事情还真是有些蹊跷。

太后站起来,一边逗着笼中的鸟儿,一边自言自语道:“奇怪,张淑华怎么会突然死了呢?按照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另外,再给张家五百两银子抚恤。”

刘嬷嬷应了一声,眼珠一转,迟疑着说:“张淑华一死,明月就复活,难道是……借尸还魂?”

太后一惊,眉头挤在了一起。

借尸还魂这种事,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没有亲眼得见。而且,这回明月回来,说话,眼神,举止等等,都与原来那个知书达理,温尔的明月不大一样。

太后心里也怀疑,只是没有想到这方面,只想着是死了这一回,明月心里不平才如此这般。

此刻听刘嬷嬷说起,太后也犯了嘀咕,莫非明月真是被张淑华借尸还魂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一层阴雨笼罩住般暗沉沉。如果真是张淑华借尸还魂,为何言行举止都不像?

“陆一群,你说,这世上可有鬼魂?”

太后独自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就问身边的陆一群。

这陆一群是宫里的总管太监,平时总跟在太后左右伺候。从他一进宫就在太后身边,是她极其信任的心腹。

刚才她们的话,陆一群全听在耳里,心里早有打算。此时听太后问他,立刻将自己想的全盘托出。

“回娘娘,依奴才之见,明月确实已死。”他很有把握地说,“而那张淑华,原以为自己一进宫,便能得皇上喜爱,封为嫔妃,从此享尽荣华。不料皇上不喜,最爱明月,她心里自是不服。明月一死,她也跟着死,怕是借了明月的身子复活,好得皇上疼爱呢!”

这话听起来似有些道理,可太后对张淑华虽然不是很熟,却也有几分了解。

那女子好歹是大臣之女,也算是个端庄淑之人,而复活后的明月却不大像,多了几分俚俗之气。不知这是她从南疆带来的固俗呢,还是另一个人的魂魄作怪?

思来想去,太后仍不得其解,决定找国师讨个主意。

“国师见多识广,又颇有些道行,想必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太后这么想着,心里暗暗定了主意。

“宣国师。”太后打发走刘嬷嬷,对陆一群说。

陆一群答应一声,正要去找国师,忽听外面有个太监喊道:“倩玻尔公主求见!”

他马上转身对太后说:“太后娘娘,倩玻尔公主来了,要见吗?”

太后一听,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说:“见,见!快,叫她进来。”

陆一群刚要走,她又叮嘱:“你先退下吧,哦,对了,国师那里,改日再说。”

“是,娘娘。”

陆一群出去一会儿,就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哎呀,难得我过来一回,你都不陪我说说话就走,太没良心了吧?”

这便是太后的表侄女,先皇表弟的独养女儿,西郑国的公主倩玻尔。

那西郑国原是一处无国属的地界,原住民多为西康族,也有少数汉族和其他民族杂居。天下统一之后,先皇的表弟不愿在京为官,也不想做个徒有虚名的王爷,便请求封疆为王。

因倩玻尔的母亲是西北西康族人氏,于是,先皇便将西北十五城及周围属地尽数划归于他,敕封西郑国,为天朝隶属国。

西北封地本无国属,自由自在,自给自足,突然被划归天朝,自然不服。但因倩玻尔的母亲是那里一位族长的女儿,父亲又带兵压境,他们只有族民,并无兵勇,不几日便都尽数归顺。因此,这位表弟就成了西郑王,他的女儿倩玻尔也就成了公主。

先皇在世时,两家来往很是紧密,太后对这个表侄女十分喜爱。其父当年与先皇关系特别好,也为朝中立下许多汗马功劳,故而太后应承,将来一定要让倩玻尔做皇后。

他们两家虽是表亲,但现在已是两国之别。作为隶属小柄的公主,倩玻尔不能像其他秀官那样直接进宫,先进玉漱馆训教,再慢慢封妃。按照太后的意思,她若与恒昊联姻,便是直接大婚做皇后。

只是,从太后这个表伯娘答应她做皇后到现在,已过去两年却仍然没有动静。倩玻尔再也忍耐不住,干脆亲自出马,跑来问个究竟。

从西郑国到此,最少也是一个多月的行程,这倩玻尔贪玩,走走停停,竟然走了两个多月。

早在两年前,倩玻尔就听说南疆敬献了个女子进宫,且皇上对她十分疼爱。倩玻尔心里嫉妒得不行,可想到自己是太后亲定的皇后人选,也就暂时放下。

没想到两年过去,她还是西郑国的公主,恒昊并未立她为后,也没有派人来接她进宫。她心里不满,立即修书一封给太后,想问问怎么回事。

可是,信才发出几天,倩玻尔就等不及了,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带着一队随从进京。要等太后的回信,比她亲自去问还要久,不如当面问,还可以走走亲戚,套套近乎。

快到京城时,倩玻尔听说明月自缢身亡,兴奋得又唱又跳。可一来到京城,又听说明月复活,她心里立刻就乱了。她整夜不眠不休,又是怪送消息的人不说清楚,又是怪老天爷不长眼,为什么不让明月死个彻底。

此刻,来到表伯娘的寝宫,倩玻尔便如来到自家一般,大咧,无所顾忌。所以,见陆一群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要走,她心里非常不爽。

那陆一群见倩玻尔不高兴,忙赔笑说:“一群不敢!鲍主大老远来,自然与太后娘娘有许多贴己话说。一群不过是个外人,夹在中间未免不妥。再说,你就不怕我听了你的秘密,出去乱说?”

他这么一说,倩玻尔立即笑道:“算你会说话,饶你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