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肉回到寺里,太后还没有想回宫的意思。

明月和倩玻尔见到太后的时候,云升大师正在向她推寺里自制的冰花茶。那是去年的梅花采下后,用冰保存,藏在地窖里。今年才拿出来泡水喝,再加上枣泥和玫瑰花瓣,十分清香可口。

太后连连称赞,请云升大师多给她一些,好带回宫去喝。云升大师答应了,亲自装了一罐,密封好让太后的贴身宫女带上。

眼看没什么事了,太后又说想抽支签。明月看出来她不想走,就去问云升大师,太后能否在寺里过夜。

“哎呀,不可!”云升大师惊慌地合掌答道,“回娘娘的话,寺里尽是僧人。若太后要留宿,必有许多女眷相陪,着实不便。这里离皇城并不远,还是请太后早些回宫吧,以免皇上惦记。”

其实明月也想留下,天天在宫里待着实在无聊。她还想趁这个机会,晚上溜出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呢。可既然大师这么说,明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泱泱地准备回城。

就在她也打算去抽签的时候,忽听一个太监来报,说南疆来人,要明月务必即刻回宫。

“什么,南疆来人?”明月讶异地说,“什么人啊,非要我回宫?”

太监答道:“回禀娘娘,据说是索南王来了,也就是,娘娘的父亲大人驾到。”

父亲大人驾到!天,这可怎么办?明月一下子给吓懵了。之前她复活,许多事情不清楚,她都假装死过一回造成失忆而蒙混过关。如今父亲大人驾到,她怎么可能瞒得下去?

看到明月呆在那里,太监以为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可明月还是发呆,双眉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屋顶上,一个蒙面人正趴在角落,悄悄地观察着院里的动静。明月心烦意乱,再加上院里有那么多御林军,不时走动和说话,影响了她的注意力,也就没有发现。

玉荷不解地问:“月主子,王爷来看你,这是好事啊。”

翠珠也说:“对啊,怎么主子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嘘,别吵!”路程连警告道,“月主子在想事儿呢,要你们多什么嘴!”

两人不说话了,明月也反应过来,问那太监:“王爷到哪了?”

太监答道:“已到宫里了,此时皇上正陪着王爷说话下棋呢。皇上说,晚上要为王爷设宴,就让你和太后一起了,不再单设。”

明月点头说:“嗯,知道了。太后那里,我会去说的。”

太监答应着退下,明月心里十分矛盾。去见还是不见?见,她怕被认出是冒牌的来;不见,怕更惹人怀疑。哪有父亲来了,女儿却躲着不见的道理?何况她这个父亲从南疆那么大老远的跑来看她,怎么都要见一面才合乎情理。

走到太后身边,明月看到她在摇签,就站在一边等候。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耳边鼓噪,弄得明月越发烦乱。她心里想着要怎么对付那个索南王,嘴里也禁不住说了出来。

“怎么办?他看出破绽就完了!”

太后听见有人在身边嘟囔,转头一看,见是明月,便问道:“咦,明月,你在这里念叨什么哪?”

明月一惊,慌忙答道:“啊,太后,臣妾是在给你祝祷呢!我告诉神仙佛祖,跟他们说啊,我们太后可好了,人又漂亮,又亲切和蔼,大方富贵。像你这么好的人,就应该永享荣华富贵,事事顺心!”

“呵呵呵!”太后被她逗得乐了,“明月,你的嘴可真甜!哎,可惜呀,你不是本宫的女儿。你要是本宫的女儿,我可舍不得你出嫁。”

明月心里暗道,哼,老妖婆,假惺惺!

可是,她嘴上还是笑眯眯地说:“太后,明月是说真话,我要真的是你女儿,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嘿嘿。”

太后又笑了一会,认真地摇签,总算摇出一支来。听到签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她赶紧捡起来,叫明月拿给解签的和尚读。

明月接过签子,跑到一边请那和尚解签。和尚说这是一支上上签,但其中又有不解之忧。若遇贵人则可化解,若无,世事难料也!

“什么意思啊?哎,师父,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明月疑惑地追问。

那和尚却合掌道:“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

太后也听得困惑,但她想,这和尚也不是什么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罢了,就当是作耍,图个乐子。这么一想,太后也就释然,反正签子是上上签,已经足可以让她高兴了。

出得门来,明月才说南疆来人的事。太后一听,遗憾地说看来只有赶快回宫去了。她去找云升大师道别,让明月先去吩咐备好车马,等她过来就出发。

明月答应着朝管事太监走去,忽见倩玻尔从旁边钻了出来,就问她去哪里了。

倩玻尔把手里的包袱举了举说:“哦,这寺里的斋菜是出了名的。我虽然不爱吃,可也应该给皇上带点回去,让他尝尝鲜。”

明月听了,觉得这倩玻尔虽然讨厌,还是挺有心的。可这么一来,倒显得她不够爱恒昊,这倩玻尔很可能会抢走他。她没说什么,让倩玻尔去吩咐回宫,自己则闷闷不乐地回到轿子旁。

玉荷看出她有心事,小心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太后又为难她了。

明月勉强笑笑说:“那倒没有,只是有些小事,不用担心。”

回到宫里,各人回自己寝宫沐浴更衣之后,方才去大殿拜见皇上。当然,也去见那索南王。听说他这次只带了几个随从来,随从都被安排在驿馆住下,唯有他可以住在宫里。不过,宴席是全都有份的。

明月换了身衣裳,心里依然忐忑。她不知道索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清楚真正的明月在他面前是怎样的表现,深恐被他识破,到时候无人保她。

走在大殿前,明月的浅紫色长裙拖地,一步一移,颇有贵气。而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色钉珠的短袄,胸前一个玉罗结,飘带垂下至小腹。

与之相应,明月的长发梳着双飞髻,脑后也扎着缎带,与那如瀑的发丝一起批在身后。远远看去,她的装扮很像仙子,美轮美奂,令人着迷。

到达殿前,早有太监喊道:“瑜妃娘娘驾到!”

明月顿了顿,挺胸抬头走了进去。今日算是大场合,她不能胡闹,更不能随意,须得装出副皇妃的威风来。可这威风怎么装?她一路走一路猜,心神有些慌乱。

不过,看到太监宫女和侍卫齐刷刷地跪倒,殿里众臣也都伏地而拜,连连称臣问安,明月立刻就来了灵感。唔,皇妃嘛,摆起架子,好像目中无人般高傲地走过去就对了。

于是,她越发把头扬得高高的,旁若无人地走到金阶前跪下,向恒昊请安。

跪下之前,明月清楚地看到宝座上端坐着恒昊。旁边下一阶的小桌后,则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留着奇怪发型和胡须的老头。

这老头约莫五十岁上下,体格健壮。头发从额前抓了两小撮拉朝后面,然后一路拉着头发编成辫子,在脑后用彩色皮绳缠住。其他头发则散着,左耳上戴着一个银耳环,是个大圈圈,里面套着三颗金珠。

他的胡须也留得很奇怪,上唇和两腮的刮光,下唇下留着山字胡,约莫两寸长。衣服的式样也和中原的不一样,圆领,上面有些刺绣的花纹,中间一溜向下,还钉着一些银饰。

最惹眼的,莫过于他的手上了。两只手都各戴着三个戒指,其中左手中指戴着一个硕大的蓝宝石戒指,镶了一圈金边,与他那魁梧的身形倒是很配。

先前一路走过来,明月就将这老头看了个满眼。此时请完安,她又偷偷瞟了几眼,心想这老头是谁。

恒昊笑着让明月起来,说:“明月,你父亲索南王来看你了,还不快快请安!”

明月很想问那个索南王在哪儿,但还没等她开口,就见侧座上的那个怪老头走下座位,呵呵笑着朝她走来。

“明月,为父看你来了!哈哈哈。”老头边说边爽朗地大笑,声如洪钟。

什么,这个怪老头就是她爹?

明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她的耳朵。这老头这么怪异,怎么会生出她这么美丽如仙的女儿来?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恒昊觉得奇怪,说道:“咦,明月,你怎么了?父王来看你,你该高兴才是啊。”

那索南王也觉得奇怪,几步上前抓住明月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说:“唔,越发标致了,只是瘦了些。怎么,宫里的饮食不习惯吗?这都快三年了,不应该吧?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让你受了委屈!来,告诉为父,你上次寻短见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是听说明月悬梁自缢才到京城来看她的。也不知恒昊有没有跟他说过,要是明月说的不一样,事情不就暴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