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琴师选拔(一)

钟仪,今年十四岁。

钟仪从五岁开始学琴,他的父亲是琴师,姓钟名函。在安都小有名气。不少人都称赞他,说他有天赋。可是他自己却感觉他们这么说可能只是因为他的父亲。

他有时候想,自己与其他学童相比顶多是熟练一首曲子更快一些,或许这个也可以算作是天赋?

在安都每年夏季都会举行琴子选拔考试。

今年夏天知了又快活地叫时,他却不能向往年一样去抓它们了。唉,因为当初抓知了的他如今总是被父亲抓着练习考试的曲目。

钟函在安都是算了不起的琴师,十岁的时候不仅干净利落地通过了选拔考试,而且还被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推荐,直接入学到了云因书院。

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第一,琴子选拔十分严苛。琴子就是专门学琴或者在琴方面很有造诣的学童,钟函于后者,本来是在名气一般的白马书院上学,但是他课业十分优异,一直被夫子们赏识。

第二件了不起的就是因为旬老夫子的推荐。

旬老夫子在教学琴的方面成就很大,而且他平常是个心高气傲的老头子,很少会去推荐学童,更别说是推荐其他学院的学童。

第三就是钟函被送到了云英书院。云因书院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它是安都城内最有名气的一家书院,朝廷曾经颁给它一块大金牌,据说还是皇帝题了字赏赐的。

钟函从云英书院结业的时候才十五岁,当时却有不少侯爵贵族请他去府上作固定的琴师。这就等于是特地雇佣的意思,有丰厚的报酬。

后来钟仪的爷爷就带了钟函去韩王府。从此,钟函就一直是韩王府的琴师。

韩王府在安都的声望不错,父亲刚去韩王府的时候老韩王还在,老韩王很欣赏钟函。后来钟仪的爷爷因病去世,老韩王甚至帮忙安排了爷爷的后事。

父亲在韩王府一直呆了五年,直到老韩王去世。

就在那年,旬老夫子邀请二十岁的钟函离开韩王府,回云英书院当夫子,他就回去了。

至此,钟函便一直在云英书院做琴师。

钟函二十岁娶妻,也就是钟仪的母亲,他们的相遇是一次烟雨蒙蒙的浪漫邂逅。

一年之后,钟仪出生了。

听他母亲说,他在抓阄宴席上抓的就是一把用一块小玉雕刻成的琴,父亲很开心,当时众人也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钟仪也像父亲一样有着天赋,或许会成为安都下一个顶尖的琴师。

在钟仪心中,父亲一直受人尊敬。

可能和他温和有礼的性格及其作为夫子的身份有关,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和现在的韩王爷关系不错(韩王爷曾在一次茶会上道父亲是他的知音)。

每次父亲牵着钟仪在街上走路,都有人打招呼。他们有的会说:“钟琴师啊,我有从王都带回的新琴,您要不要带钟小仪去我家瞧瞧,帮我调调音色?”

哦,忘了说,因为母亲总是说钟仪还小,和他们家相熟的人一般都喜欢在钟仪名字中间加一个“小”子。

一想到有这么了不起的父亲大人,钟仪一点也不想给他丢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钟小仪一定要和父亲一样,不负众望,将来成为了不起的琴师!

就在钟仪立志发奋图强的时候,阿礼从门外慢悠悠地走进来。此刻。重点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手上端着的诱人的冰镇杨梅。

阿礼见了钟仪,摇头:“娘说你练琴累了,要我送些杨梅给你。我看是不用了,你明明在发呆,哪用得着休息,依我看啊——”

他话说到这里,钟仪便知道不好。连忙打断他,急忙站起去抢碟子:“这是娘给我的!你不许吃!“谁料想他托高碟子,极其轻松的绕过钟仪,稳稳当当地在小圆桌前坐下。

(每次他决定吃掉娘送给钟仪的点心时,他都是坐在这张万恶的小圆桌前毁尸灭迹的)。

他慢悠悠捻起一颗杨梅,道:“依我看啊,既然这样,就让练了两个时辰剑术的我替你领娘亲的好意吧。”他一扬手就潇洒地吃了起来。

钟仪气呼呼地瞪着他,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比自己厉害……这是钟仪无可辩解的事实。

阿礼是在钟仪五岁的时候从外公家过来的。

钟仪还记得那是个下雪天,娘一个月前回家探望外婆外公,到了归期,爹带着钟仪去门口迎接她回来时,就看到一身红色兔毛披风的娘亲还牵着一个一身黑色裘装小哥哥下了马车。

那时候他穿的是钟仪在五岁过年时最想要的一双靴子。过年前钟仪一直缠着爹娘要,但是全安都内只有一双,已经被白家的三少爷买走了。

所以那时的钟仪眼中只有他的那双精美的靴子,直到他牵着钟仪往堂里走时,钟仪才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这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给钟仪的冲击很大,以至于钟仪不禁伸出手拉住了他——他的手很温暖,比钟仪的手也大了好多。

后来娘给他们介绍说他是从外公家的远房亲戚家过来的。

外公家在河城,那里靠近北域,离安都很远。

后来他们进了书房似乎在说着小哥哥的事情,让钟仪带他回屋休息。后来午饭时,爹

爹爹说他只比钟仪大两岁,年龄差不多与钟仪相仿,让他们做个兄弟。当时小哥哥的眼睛亮晶晶的。

爹爹帮他取名,因为钟仪是“仪“字,他便称作“礼”,刚好连成“礼仪”二字。从此,他也和他们一个姓,名钟礼。娘让钟仪喊他“阿礼哥哥”。

自从多了这个“阿礼哥哥”后,钟仪便有了危机感。

小时候,厨房里的邓二娘常说钟仪是个“小机灵”,现在却说他才是个“小机灵”!

钟仪对此表示不满,但是在他帮钟仪取下高高挂在树上的风筝,救活被钟仪养的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帮钟仪完成夫子布置的难倒一批同窗的难题,有时候比钟仪更快的熟练弹奏一首曲子先获得爹爹表扬等等之后,钟仪也只得承认他是比钟仪聪明那么一点点。

在前年,安都来了一位从王都的将军府回乡的军人,他直接被韩王爷邀请去韩王府做客。他武艺高超,剑术了得,安都的人都争着去拜访他。

一次偶然,父亲去韩王府上调试琴,与他认识结缘,说他谈吐不凡,他也十分欣赏父亲,父亲便邀他来他们家做客。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钟仪遇到了这位大胡子军人,他似乎比钟仪爹爹大一些岁数,长得像山一样壮实,看上去很严肃。但是和说话时候又显得和蔼。

钟仪在他到来之前就听管家老刘说他很了不得,娘也对钟仪和阿礼说:“要表现好一点,乖一点,争取让他教你们两个一些本领”。

于是当天钟仪乖乖地任由丫鬟小佩姐姐她们打扮,努力做到衣着得体。钟仪和爹娘一起迎接他的时候钟仪也是努力做出一副模样乖巧,谦虚有礼的乖孩子样子。

交谈中,钟仪看得出来他应该还喜欢自己。大胡子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玩,嘴上面的两撇大胡子高高的翘了起来,嗓音雄厚:“钟琴师,令公子当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玉人……”

钟仪一边听他称赞钟仪,心里美得翘尾巴,一边不动声色。然而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当阿礼突然出现,道出那声含着歉意的“钟礼来晚了”之后,一切都颠覆了。

钟仪瞪大眼睛看着大胡子围着他转,捏他的身板,和蔼地问他话……然后在爹娘的欢快笑声中得知,他看上阿礼了!他要收阿礼作徒弟了!钟仪处于晕乎状态,心里狂乱:那我呢?

钟仪感到头上的小玉冠越来越重,身上特意穿着的华丽布料越来越难受,脚上的金色靴子越来越闪人眼睛。

钟仪忍不住问大胡子,大胡子还是笑着:“小娃娃,剑很重的怕你吃不消哦。”

谁说我吃不消,我吃得消!

大胡子道:“刀剑无眼,若你被剑伤到,我可心疼啊——”大胡子装模作样,连连摆手摇头,还用粗糙的手揉钟仪的头顶企图安慰钟仪。

爹爹笑笑,似乎忽视了钟仪的伤心,拉着阿礼和大胡子呱啦呱啦的说。娘亲把钟仪牵过来,用手摸着钟仪的头,轻声细语的安慰钟仪。唤来小佩姐姐,让钟仪回房去玩。

她之后直接去了厨房,亲自准备为大胡子和阿礼弄什么拜师宴席。没有人知道钟仪的痛苦,回房后,小佩姐姐她们抱来钟仪最爱的宠物——花田就连忙赶去厨房准备晚宴了。

花田肥肥的身子在钟仪怀里乱拱,“咪咪喵喵”的叫,此刻,也只有它明白钟仪的难过。

钟仪抱着花田,心里闷闷的失落。

花田:“喵呜——”

它似乎听懂了钟仪的心声,陪着钟仪哀鸣了好半天。

钟仪一想到今天特意装扮的一身和使出浑身解数的卖乖居然都抵不过阿礼的一个身板,大胡子捏几下就笑眯眯的用他的大嗓子说:“这个徒弟我收了!”

阿礼只说了钟仪之前所说的话的十分之一就哄得大胡子开怀大笑。难道他钟小仪没有阿礼讨人喜欢吗?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钟仪一脚蹬掉金光闪闪的靴子,扯下紧紧束缚头发的玉冠,解开华丽丽的衣服,穿着里衣,打着赤脚在**打滚,哭闹了半天都没人理睬。终于有些累了,依旧没人来。钟仪哽咽的想了想,也对,都去帮忙准备阿礼的拜师宴了!钟仪顺了顺花田乱糟糟的毛,蹭着它睡过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