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离开浮间神社后,开着车的申秀苑抬眼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看坐在后面的阿诚,等一直看着外面的阿诚察觉了她的目光转回头时,她赶紧把把目光收了回去,装做认真开车的样子。

阿诚刚才虽然有些失神,但还是发现了申秀苑在偷偷的看着自己,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依旧看向外面,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萧索荒凉的树林以及越见越远的雪山。

申秀苑看到阿诚发现了,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装做随意问道:“那个,阿诚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本来我和朝香商量,还想带你去别的地方转转呢,而且有间神社的十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还是很热闹的。”

“呵呵,觉得没什么事,还是早点回去了。不过我这样做保镖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顾主都没说要走保镖却要急着离开?现在想来,我还真担心你会不会扣我工资!”阿诚重又带上了一丝玩世不恭的笑。

“说得也是呢,我怎么一时没想到?不过这次就算了,毕竟能请到阿诚先生这样的大保镖,也是我的荣幸,而且反正我也要早点回去,那边许多事情都还挂着没处理。”申秀苑也笑笑道。

她的话却说得玲珑,既大方表示了自己并不介意阿诚的‘玩忽职守’,也强调了那个一直都有些奇怪的保镖协议依然有效的意思。

“哈哈,这么说来,那我就安心多了。”传说中的大保镖兼视钱如粪土的阿诚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话里对那保镖协议还是间接表示了肯定态度。

申秀苑觉得有趣,而且就跟阿诚说的,她也安心了许多。这次阿诚匆匆离开,她最担心的就是阿诚会突然终止那保镖协议,然后忽然不知所综,因此在听说了阿诚要走时,她第一时就决定了和阿诚一起离开。

不过两个人就这么聊了几句,就又陷入了沉默。两个人似乎都有些心事,但在彼此之间,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性格,是很难主动说出来的。

过了一会,申秀苑又悄悄从后视镜里瞧了瞧阿诚,然后轻声问道:“阿诚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呃?”阿诚有些意外,伪装一直是他的擅长,他也很少在别人面前表露什么真情绪,只是就在刚才,虽然他这么匆匆决定离开,但自走出浮间神社后,却忽然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心中也有些茫然,因此也不怎么想说话,但不知申秀苑为何会说自己有什么心事。

“是因为朝香的缘故吗?”申秀苑却突然问道。

阿诚沉默。

“其实,其实我看朝香是真喜欢上你了,虽然在我看来都有些突然,但是她好像还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呢……”申秀苑说道,虽然有的时候她也回避去想这个问题,但现在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而当说出后,却又有些后悔,也有些忐忑,因此越说到后面声音也越轻,似乎心虚了一般。

阿诚却不置可否,依然保持沉默。

申秀苑看到阿诚如此,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索性继续说道:“还有亚香,他似乎也很喜欢你的弟弟阿忠先生呢,虽然她嘴里不说,但她本来就是这么个嘴硬脾气,也不知道阿忠先生对亚香是什么样的态度?”

“抱歉,我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阿诚突然说道。

顿时,申秀苑张了张嘴巴,再也说不下去了,阿诚的话有一种拒人于千里外的味道。

其实阿诚这话有些敷衍的意思。当初他和老流谈话时,还算说出了一句真话。他也否认不了对朝香的好感,朝香的身世和性格可以说是很多男人心中的上上之选,然而阿诚却有他的为难之处。

阿诚本不是一个瞻前顾后或者说优柔寡断的人,要换在以往,就算曾经有过伤害,一直感觉疲惫,但真喜欢上一个人了,那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喜欢。只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是一天?一个月?一年?还是足够长久,长久得能承受一份承诺,一份责任?

他身上的妖怪元神虽然并不常出现,平常他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他胸前那五行封印却是清晰无比,时刻提醒着他的处境。木先生他们在上次封印破裂重新给他补善了后也曾经告诫过他,要他小心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能力,以防妖王元神趁机破印而出,他们还告诉阿诚假如下次五行封印再破裂,那就算是他们五人也难以控制难以抑制那妖王元神对阿诚的夺舍。

这件事情不像有些逻辑问题那么简单,也不像一加一就等于二,阿诚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突然失去了知觉,变成一个大妖怪。而且换做以往,阿诚曾经以为自己并不惧怕困难或者说一直有着面对困难的足够自信,但这一次还是不一样。

多少次,阿诚曾经跟木先生他们以及老流他们打探过自己身上的妖怪的来历,但老流不说,甚至连木先生他们也不知什么原因就是不肯说,不过阿诚就算再傻,也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多少次,阿诚在梦中被自己可怕的猜测而惊醒!这个猜测实在太过震撼,就像是那哈雷彗星,虽然地球上的人们并不能全知它的运行轨道,但都知道它几乎每过个七十几年就会飞临过地球,只是也就此而已,他与大多数人类的交集就限于一面之缘,就像是一个传说一样。然而某一天,这颗彗星突然改变了运行轨道,径直撞上了地球,那只怕是绝大多数人不敢承认和面对的,不敢相信传说中的扫把星为什么会偏偏撞上地球。

而阿诚就是如此,虽然他隐隐猜出了妖王的来历,但不管这猜测有多少依据,是否真实可信,阿诚还是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如果那猜测是真的话,正如木先生他们所说,阿诚只怕会丧失所有的信心,丧失抗争的勇气。所以几次过后,阿诚索性选择了回避,也不再像往常一样那么逼着老流交代事实真相。

但是不管怎么回避,事实始终是存在的,妖王也像是一根刺一直都卡着阿诚的喉咙,有时甚至让阿诚觉得难以呼吸。虽然阿诚并没有完全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但多多少少会对他的处事等方面产生一些影响。而在感情的问题上,如今的阿诚也宁愿当一个自由人,纵使哪天突然离开,也是无牵无挂。

当某些话说出口,责任便随之而来,而阿诚却自认如今的自己没有承担这份责任的能力,因此选择了固执的逃避。

就算如老流所说,当喜欢上一个人了,是无法阻挡也没得选择,但阿诚还是愿意把这份感情暂时中止在这里,以免带来更多的伤害。就算某天能够幸存,回过头,发现已经失去,那也是他的缘分未够,命运使然。

曾经不相信命运,但那个妖怪的强大却让一直自信与固执的阿诚也不得不微微低头。

不过若换做很多人,在猜知这个真相时,只怕不是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就是歇斯底里恣意妄为,但阿诚还是始终抱着一丝希望,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刻意地想理智着,清醒着处理每一件事情,以免到时候走上了什么绝路,再难回头,也留下愧疚终身的遗憾。

不过阿诚的话在申秀苑耳里听来却有一些高傲拒绝的味道,她有些怀疑贵如神明之流的阿诚是看不上凡世的朝香她们,再想及自己,不由有些黯然,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份情绪也掩饰了过去,她笑了笑,装做不在意道:“我怎么一直觉得阿忠先生这个人很是虚幻的样子,似乎只是阿诚先生你的影子一样呢?”

“呃?申小姐还是看出来了吗?看来还是瞒不过去了啊!”阿诚见申秀苑终于怀疑,也不想再瞒下去,便承认了下来。

“呵呵,原来果真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那天晚上你把‘阿忠先生’变回条棍子是我自己看花眼了呢。不知道假如亚香丫头知道了真相的话,会怎样呢?是气急败坏还是羞愤难当?”申秀苑说道,却笑得有些苦涩。

“这个还是不要跟她说了吧,或许时间长了她就会淡忘了。”阿诚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有趣了。不过我倒不觉得亚香能这么快忘掉她的‘阿忠先生’,说不定到时候她会穿洋过海跑来找你也不一定。”

阿诚:“……”

“不过阿诚先生也不要太担心了,假如下次亚香真跑过来了,那我会通知你的哦。那丫头作怪起来,可真不得了,我怕我的公司会被她拆了也不一定。”

阿诚忙点头:“那好那好,那就先谢谢你了,你这么说来我也有些头疼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阿诚先生客气了,我是怕你为了避见亚香,到时候突然不知所踪,让我找也找不着,失去这么好一个保镖,那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申秀苑的话却提醒了阿诚,阿诚细细一思索,还真有索性把保镖也辞了然后彻底隐居移界的冲动。申秀苑一看阿诚皱眉思索,才发觉有些不对,赶紧又说道:“呵呵,开玩笑。不过我先前说觉得阿诚先生有心事,也不是全指朝香的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我看走眼了,我好像经常能看到阿诚先生眉头带着一丝忧愁甚至说忧郁,阿诚先生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申秀苑话一出,阿诚却有些震惊,他没想到申秀苑竟观察地如此细腻,似乎能猜测他的心理一样。

要知平常他都像戴着一个面具一样,有什么心事并不怎么显现在脸上,就连木先生他们也以为阿诚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也有些奇怪阿诚在知道了妖王元神附在自己身上后还能活得如此坦然,甚至于佩服阿诚的心境,在以前他们哪里知道阿诚平时的性格向来是不会把真情绪表露在外面。直到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总算对阿诚信手沾来的谎言和不动声色的伪装才有所了解。

而申秀苑说实话跟阿诚的接触并不多,交流也很少很少,两个人之间平常就只限于主顾和保镖一般的例行公事,并没有涉及过私事,然而她却偏偏看出了阿诚心中那一抹忧虑。

然而阿诚并不会因为说有人能看穿自己的心事而感动不已,他更多的只是有些奇怪,也不会就此把什么事情都跟申秀苑说了,因此他装不不解道:“是吗?我自己怎么没觉得呢?”

“呵呵,看来是我看走眼了。”申秀苑看出阿诚似乎有意回避,也不再多问,一脚踩下油门。

但当阿诚看了看后视镜里一脸专注开着车子的申秀苑,他的心中却没来由地起过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