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爷似乎料到了他们的反应,他读出了那震惊之外的同情。而这,恰恰是他最怕看到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娶了她又伤害她的。”他看向天帝,“我没有在你认识她之前就向她表明心意、我没有向你一样站在众人面前保护她、我也没有在她入冷宫之后毅然决然地带走她,都是因为这个顾虑。我没有爱她的权利,但我以为我给不了的幸福你能给他,我以为你可以如曾经照拂我一样给予她最温暖的守护和疼爱。可你真的让我失望了——皇兄。”

静妃失声痛哭起来,被枷锁勒疼的颈因大哭更加灼痛。好半天才能发出一声:“王爷……”两个字,却包含了这一世的亏欠。她永远也无法偿还。

天帝静静地注视曾经保护过、恨过的弟弟,无论保护和憎恨,明明都是放在心中不曾忘记的人,却真的觉得看不懂了。他说:“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八王爷道:“我没想到你会错得这么离谱。其实我早该说出来的,从前我尽力忘记了一切。我忘记了对你的怨、对冥族的恨。我死都不愿让别人知道这段不堪……总希望自己这辈子还能过得像个人。我想着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了。但现在回头想想,瞒着它作什么呢?空留着一副尊严却害我们之间的误会越积越深,是我错了。”

天帝的目光顿时变得全无神采。那么多年执着在心里的恨,夜夜啃噬着他的骨血。可原来竟是个如此荒谬的误会?这一切又是个多么大的讽刺!

他因着自己的心魔,亲手葬送了自己此生最爱的两个人——肯为他牺牲一切的弟弟;被他毁灭却仍然原谅他的妻子。

还有没有机会告诉他们自己有多么深爱?前半生心底最真的的爱都化作了后半生不瞑的恨!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他亲手将最爱的人推进万丈深渊,他自己也终将万劫不复。

他空洞的眼神看向沐涯——那是他和静儿的孩子。那熟悉的眉眼、傲然的神态,多么像年轻时的自己啊。

这样显然的真相,为什么怀疑了那么久呢?

天帝立即喝止了天狼杀手对八王爷和静妃的挟持。八王爷被松开了手脚,静妃也被去掉枷锁,然而虚弱的幽魂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孩子……”他颤抖着向沐涯伸出手去,“我的孩子……”

然而,沐涯后退一步,将斩云刀当空一横。漠然地看着他:“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天帝苦笑着,缩回了手。是啊,这天下哪里有他这样的父亲呢,当初他正被静妃和八王爷之间暧昧的关系困惑、恰好在这时知道了那个预言。所以固执地认定了他的来历不清,是他自己将他们父子摆在了如今这样敌对的立场上!怎么怨得了别人?

天帝看着沐涯手中的斩云刀,苦涩地笑:“孩子,你记得这把斩云是怎么来的么?”

沐涯愣住。这把斩云刀自他记事起便一直在身侧,并没有追问过它的来处。

天帝道:“在你周岁那年,我和你的母妃为你举行了一次周岁贺典。”

八王爷接着说:“那可是史无前例的一次贺典,在天朝数千年的历史中,还没有哪一位皇子享受过这样的殊荣。那时你的父皇驳回了一朝臣子的谏言,执意要为他最宠爱的七皇子举办这次贺典。三宫六院中的妃子皇嗣没有不嫉妒的。”

静妃也勉力支起虚弱的身子,回想起那时的场景,苍白的脸上也不禁带了笑容:“皇儿,你不知道你那时有开心。粉嫩的小脸上满满地堆着笑容,可爱极了。”

“抓周的时候,天界所有上乘的兵器都摆在你的面前。都是随众将军屠血千战、所向披靡的神兵利器,可你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径直就爬向了这一把斩云刀,小小的手心只握得住刀鞘一角,可你抓得紧,怎么也不肯松开。”

“那时候可把皇亲臣子们看得目瞪口呆,都说这七皇子日后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斩云刀什么来头?那可是你父皇在凤凰山上杀了一只九头三尾的魔物苍狼才夺来的绝世神兵。那次打得凶险,你父皇也身负重伤。本来说好你抓着什么,便要将那兵器作为礼物送给你。可斩云刀到底意义不同,这样珍贵的神兵怎么可能给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大家都以为乐过也就算了。”

“可你父皇还是把斩云刀给了你,皇儿。你的父皇是爱你的,只是后来他才误入歧途……你可以原谅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