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好,倒计时结束的刹那,魏天明的前脚刚好踏入了正在缓缓关闭的电梯。“等等!”前一刻几乎已经跌倒的魏天明终于抓住了这最后一秒,踏入了生的彼岸,再次振作精神,高喊着,挤入了电梯。

此刻的魏天明简直就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怪,浑身的灰尘被汗水侵蚀,已经成为粘稠的泥,双手血肉模糊,头发一股一股的直冲天,囚衣到处都是洞,脸花一块儿白一块儿红一块儿。此前,魏天明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几度从崩溃的边缘强行爬了回来。此刻总算是暂时安全了,魏天明喜极而泣,向身旁的囚徒索取着拥抱。看到这样一个家伙挤进电梯,还张开颤抖的手索取拥抱,门附近的囚徒们都皱起了眉头。要不是囚衣上已经模糊不清的“47”,一定没有知道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就是魏天明。

出得电梯,从死神嘴里抢回一条命的魏天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拖着精疲力竭的身躯,缓缓朝自己的牢房走去。他现在只想冲个热水澡,然后躺在随便哪里,再也不起来。囚徒们今天收工早了四五个小时,欣喜不已,带着浓浓的倦意,迫不及待的回各自的牢房倒头便睡,鼾声顿时波浪般荡开。

魏天明躺在僵硬的床边上,已经倦得快要窒息,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真的迫切需要洗个澡,哪怕是冷水的也没关系。他感觉浑身都脏得不得了,特别是腰间的伤口,似乎进入了什么特别脏的异物,让他浑身都不自在。他说话都有些吃力了,轻声道:“监狱里能不能洗澡啊?”

“洗澡?你以为是在外面啊!劳资都三十九年没洗澡啦!”胡江没好气的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靠!让不让人活啊!真特马可笑,每天早上刷牙是制度,却不让洗澡!”魏天明虽然怒不可遏,但声音却很虚弱。

“臭小子,华龙监狱里可笑的事情还多着呢,慢慢体会吧!”胡江戏谑着道,“你特妈还没回答我呢,你特妈今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特妈的要洗澡!”魏天明怒吼着,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伴随着他这一声并不高亢的怒吼,一股速度极快的**从天花板上射在了身体上,刺得他一阵痛。随着而来的是刺鼻的恶臭,是消毒粉的味道。整个监狱里骂声此起彼伏,顿时开了花。天花板上的消毒粉水源源不绝的喷洒着,范围波及整个牢房,囚徒们躲无可躲,全部成了落汤鸡。三分钟后,天花板上终于停止了喷洒。水在各个牢房里流成一条条小河,但一百多个出水口很快开启,水流迅速便汇入了出水口,牢房里很快便干了,只留下浓浓的消毒粉味儿。

魏天明被这冰冷刺骨又奇臭无比的水淋了足足三分钟,现在浑身的,蜷缩在僵硬的床板上,又冷又气,打着寒颤问胡江道:“特妈的怎么回事?”

“例行消毒,大约每月一次,像大姨妈一样,不定时。你应该感到很荣幸,入狱以后第一次体验到这特殊的礼遇!还不错吧?!”胡江在狭窄的牢房里快速跑动着,大笑着道,“你不是嚷着要洗澡吗,就当是洗了个澡吧!”

“我靠!简直是不可理喻!我特妈就要冻死啦!”魏天明低吼着,爬起来学着胡江的样子开始跑步,他当然知道这是取暖的唯一办法。周围,有的囚徒也在做着各式各样的运动,或是跑步,或是俯卧撑,或是在地上翻滚,很是热闹。

“你差点儿没能进入电梯,是工具箱坏了吗?”胡江停下来,脱掉衣服,一边恶狠狠的拧着积水,一边十分严肃的问,“你特妈今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

“不知道坏没坏,但是计时器不管用了。”魏天明虽然还在使劲浑身力气慢跑着,但还是冷得直打哆嗦,颤抖着道,“我在采集的时候发生了爆炸,差点儿被活埋。”

“今天的劳动提前四个小时五十分钟结束,看样子你小子好像找到了采集矿石的窍门啊!不过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这里是华龙监狱地下工厂,绷紧神经为好,凡是可别铤而走险,小心你的脑袋搬家!”胡江看样子已经暖和了,将囚衣平铺在地上,赤身的躺在了床板上,“我得睡了,你慢慢跑吧!我第一次被消毒后跑了差不多整整一夜才回暖,祝你好运!”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我所能到达的尽头是什么!”魏天明淡淡的说。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所能到达的尽头,除了粉身碎骨,难道还会有别的什么?一旦囚徒的身体越过电脑系统能扫描到的区域,体内的炸弹便会自动被引爆。至于怎样才算越过,是整个身体,还是大半个身体,拟或是一根头发丝,没人知道,也没人能解释得清楚,但谁会胆大到要去拿自己的命实验呢?可魏天明赫然发现,这正是他潜意识里最真实的冲动。

“收起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做个安分的死囚吧!人的生命是最最最宝贵的,活着还可以胡思乱想,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胡江打着哈欠,含含糊糊的道。

魏天明虽然知道胡江这都是为了他好,而且说得也在理,不过此刻他就是不愿呼和他,冷冷的道:“你在监狱里活了三十九年,但你这三十九年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你不过是个活着的死人!”

“孩子,好好回忆回忆光头强一双拳头砸下来的一刹那,好好回忆回忆今天在地底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你就会明白生与死的区别!”胡江也不为所怒,敲了敲牢房的栏杆儿,淡然道,“我可真睡了哦,建议你一边跳一边跑。如果实在跑不动了,就到这里来!”

魏天明的心里一阵悸动,胡江所说的那两幕浮现在眼前,尽管已是过去,但还是让他觉得又经历了一回生死时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怕死,他确实渴望活着,他确实也相信,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