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丞相急问:“大仙,何为蛊惑之术,竟然这么厉害?”

郭道成笑曰:“不怕丞相笑话,我道历来主张光明正大,所谓蛊惑者,乃是邪术也!小太监以男身潜入宫中,本也算邪恶之人,所以以邪术降他,虽然有些龌龊,名声上也不大好听,但也是他咎由自取。这也是本道出道以来头一回施此小术,即便是有违道祖之教诲,触犯了道教道规,折了本道阳寿,乃也是为江山永固,黎民安康,以恶治恶,以邪祛邪,若有事我一人顶着,丞相不必多虑。”

王书贵大喜,站起来双手合十,一躬到地说:

“大仙啊,既然您有如此好手段,索性把那个佟丫头也一块儿除了吧!”

“佟丫头是谁?”郭道成问道。

“就是皇太后啊!”王书贵叫道,“以我朝一贯旧制,夫人不可以入朝当政,可她偏要坐在皇上的屁股后头指手画脚,不守妇道,祸乱朝纲,有违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您说这样妇人是不是邪恶之人,该不该除去?”

郭道成听罢不敢怠慢,遂端坐椅上,闭目安神,右手大拇指从食指搓到无名指,然后又从无名指搓到食指,如此三番五次,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睁开眼来,神情冷峻,摇头如拨浪鼓一般,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有什么不可?”王丞相纳闷,急问道,“她和小太监本是同一条道上的恶人,小太监可除,为何佟老婆子不可除。”

郭道成高深莫测地笑道:“丞相只知不其一,不知其二,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请施主不要为难贫道了。”

王书贵不敢强勉,咽下一口吐沫又说:“大仙说的也是,先除了这个妖孽小太监,朝中之事尚有老夫掌管,定要使皇家江山社稷固若金汤,黎民百姓永享太平安康。”

郭道成念道:“丞相贵为相国,日理万机,还时时想到黎民百姓,实实令贫道汗颜。”

王书贵转了话题,道:“大仙所需一应事物,我即刻着人去办。”

郭道成稍微一想,说:“也不要什么太大的排场,兴师动众的没必要。只要给贫道安置一间静室即可,香火烧纸等物自然是少不了的。还要三牲之首,一只白公鸡,七七四十九斤馒头,六六三十六斤熟牛肉,八八六十四枚鲜桃,黄米若干,香油少许,稻草人胡乱扎一个,笔墨纸砚等,就是这些了。另外,在贫道作法期间,断不可有人在门前逗留喧哗,尤其是妇人更不可,丞相切记,定要安顿周全才是。”

王书贵点头应允,说:“大仙放心,您只管行事。我传令下去,别说人,就是狗都不敢在院内哼一声半声的。”

“施主,还有一事相告,”郭道成又吩咐说,“宫中这几日发生之事要随时向我通报,不知丞相后宫可有人否?”

“这个更是请大仙无忧,老夫的女儿为当今皇后,啥事她办不了?老夫这就令人去宫中和皇后娘娘打声招呼,让她早做准备。”

郭道成说:“如此最好。”

“老夫还有一事请教大仙。”王书贵欲言又止。

“丞相但说无妨。”郭大仙没猜出老王的心事。

“请问大仙,这场法事下来,大约花费多少银钱?”王书贵算了人账算钱账,他目前手头拮据,不得不把丑话说到前面。

“至少十万两!”郭道成一口咬定。

“怎要这许多银子?”王书贵心里扑腾一下,差点没喊出声来,十万两几乎要他的老命了,有些家产看样子得变卖。

“潘又安非比常人,十万两银子买下他一条性命算是最便宜的了。”郭大仙笑笑说,“施主若是不便,贫道这就立马走人,有劳丞相再另请高明。”

“不不不,”王书贵阻止说,“放在平时区区十万两也不是个大数目,只是最近……算了,不说那些了。□□师您只管行事,钱不够我再去设法,即便是砸锅卖铁我也豁出去了!江山社稷要紧,钱财是啥?狗屁不是!”

“出家人不言钱,”郭道人言说,“本来说这些话有些多余,既然丞相说到钱的事上了,我也啰嗦两句。出家人不言钱,但是出家人要吃饭,整日整月整年隐蔽在深山老林里闭门修炼,哪个好心人会顿顿送汤送饭的上得山来?时间久了,我们也不得不下山一趟,揽些生意,多少挣几两银子。山里生活虽然清贫,我们也不是顿顿有酒有肉。山门要不要修缮,洞府要不要粉刷,一应家俱物什,哪样能少得了银子?还要开匠人的工钱,还要举行道友活动,拜祭祖先,设坛作法,呼风唤雨,如此等等,丞相你帮我算算,一年下来没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周转,山门早就该倒闭了。”

“也是也是。”王书贵喏喏道。

郭道成接着又说:“十万两银子在丞相你身上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于我们山门来说,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贫道我打个比方说吧,丞相你是我们山门的大施主,也是大买主,其实我们也喜欢和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打交道啊!”

“道长说得句句在理!”王书贵点头说。

王书贵正在用人之际,不得不仰人鼻息。他也想了,小太监一旦一命归西,佟老婆子就没猴耍了。到那时功成名就,再让小皇上来个登台禅位,他名正言顺地坐上皇帝宝座,万里江山都是他的了,十万两银子算个鸟啊?

郭大仙斜眼睨视了王书贵一眼,侃侃而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除了实话再无别言。本来我们也是以行善积德为本,伤人害命的事更是断然不可的。因是丞相你说了话,加上又是为民除害,为江山社稷着想,贫道才勉强应承下来,否则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是决难从命的。我的话说完了,趁我现在尚未作法,各路神人还没请到,丞相若要后悔也不迟,贫道起身夹着尾巴走人就是,分文不取。”

王书贵慌忙作个辑,连连摇手道:“大仙乃是得道成仙之人,怎和我等凡夫俗子一般见识?适才讲了,十万两就十万两,事成之后立即货款两清,必定足额奉上。”

郭道成偷偷一笑,道:“就依丞相之言。”

是夜,王书贵着人辍了把椅子面对那间静室坐在院子中央,远远看去,只见那屋临时安置的烟囱里冒出缕缕浓烟,时不时还有隐隐雷动、劈啪作响的声音从屋子里隐隐传来。王丞相举手加额,心里暗忖:这回是请到真神了!

一日三餐,皆有郭道人自己带来的小童取送,旁人是不敢走近那间小屋的。王丞相本要合府上下沐浴更衣斋戒三日,郭半仙说:

“这个就不必了,我们道家向来主张洁身不记口,饮食方面不是很讲究,有好酒好肉只管拿来,以便贫道养足精神好做事。”

“大仙还要什么,只管吩咐。”王书贵怕慢待了老道,活路上不用心。

“还有,”郭道成本想说再要几位小娘子陪陪,夜夜寻欢不再寂寥,忽又一转念:十万两银子什么样的娇娘买不到?因而收了斜念,摆摆手说,“不必了!”

丞相见说,转身出来,立即吩咐下去,杀猪宰羊,并放翻了一头从集市上新买来的老驴。后院大伙房里昼夜都是蒸气缭绕,大锅小锅里料精肉香,炖得汤沸水滚,香味四溢。

王丞相又格外开恩,全府放假三日,条件是:严守大门,许进不许出,顿顿肉饭加菜,活动只限房中院内。但不许高声喧哗,走路高抬脚,轻迈步,若有违者,乱棒打死。

眼下还有一事,就是银两尚不够数,七凑八凑,夫人丫环们的金银首饰全都收集了来,最后还差一万多两。王丞相又是个好要脸面的人,不便和郭大仙讨价还价。最后万般无奈之下,王丞相突然想起他家还有一样宝物。说出口来不好听,不过东西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此物不是别物,乃是一把尿壶。

王丞相为官多年,交友甚广,有一位古董商人就是他的门前常客。这一日他和古董商人正在客堂上饮茶,有一童儿躲躲闪闪地双手抱一陶瓷罐儿从他俩面前走过。古董商人忽然发现了什么,大叫道:

“小娃娃过来!”

童儿不敢把尿壶置于客人面前,双手背过去揑着罐沿儿,朝古董商人鞠一躬,道:

“爷爷何事吩咐?”

“娃娃,把你手里的罐儿让我瞧上一瞧。”商人说。

童儿起初不肯,怕污秽之物污了客人的眼睛,嗫嚅道:

“不是什么稀罕物品,爷爷还是不看了吧!”

老爷在旁斥道:“既是客人要看,让他看看无妨。”

童儿这才把那把尿壶双手递给古董商人。商人接过去细细一瞅,立即大惊失色道:

“哎呀,这是一件国宝!”

王书贵在一旁笑道:“屠夫喜的是膘肥,学生怕的是书厚,你们干这行的把个破尿罐子也当成宝了!”

“老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尿罐子分几种,一是看它的作工,二是看它是什么人曾经用过的物事,三上看它的年代久远。”

王书贵不以为然的说:“照你这么说,我家这把尿壶还有些来头哩?这还是你嫂子出嫁那年,她娘家那边陪送过来的,到我府上可是也有些年头了。”

“大有来头哩!”商人两手紧紧攥着壶沿儿说。

“什么来头?你快说说看。”王书贵看古董商的脸色,知道不是蒙人的。

“不瞒哥哥你说,我要说出这把壶的来头,恐怕得嚇你个半死。”古董商人十分夸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