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市下辖有五区三县。

五个区分别是常宁、下关、兰河、南岩、新丰。三县则是几江县,罗城县,还有民化县。左海的老家便在民化县,它是距离龙江市比较远的一个县城,中间隔着开发区,周围山水环绕,一百多公里之外则是另一个比较繁华的城市。

左海在回家之前,先是回到了学校宿舍。虽然这阵子基本跟沧龙帮的弟兄们打混在一起,但左海一直都住在学校宿舍。

将所有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之后,背着当初上学的时候家里人送来的被褥,左海这才乘公车向车站赶去。

对于农村的家里人来说,不管你出门多远;你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也就代表着你在外面一切安全。对于家人来说,不管你在外面读书也好,工作也好,将来大富大贵是其次,人只要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和以前回家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以前的时候没钱,回家一趟总要坐公交,然后转乘农班车。回一趟家,总要折腾个三四个小时。尽管现在的左海也算是沧龙帮首屈一指的头号人物了,平时走到哪,绝对有一大票子人跟随其左右,但这次回家,左海却想尽量像以前一样。

说是老家在民化县,但民化县下辖又有多个乡镇。左海的老家并不在县城,而是在偏远地区的一个名叫阳山的小村,离乡里甚至都有些距离。左海背着用绳子系好的被子,怀里抱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搭上了直通镇上的农班车。

到了镇上,左海又换乘了一辆通往乡里的小面包车,也不说到哪儿下,也没人问他到哪。见他大包小包的扛着背着,司机也只是对他笑了笑。见他顺手掏出了四个硬币,也就顺手接到了手里。到乡里正好四个硬币,司机不问也就明白了。

面包车上坐不了几个人,不管认不认识,冲着应该都是一个地方的,所以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家就说到了一块去了。

“咦?这不是村东头老左家的大孩子麽,放假回家了?”突然有人拽了拽左海的胳膊,看着他问道。

那人说什么,左海听不到。但她拽自己胳膊,左海却能感觉的到。

左海向她看去,或许是上高中的这几年呆在家的时间太少了,以至于村子里的人,左海大都也都忘乎了不少,看了她一眼之后,竟也没认出来这人是谁。尽管不清楚她说什么,拉自己又是为的什么。不过,出于礼貌,左海还是对她笑了笑。

年轻的妇人见左海也不说话,心想可能是人家孩子害羞腼腆,倒也不怎么在意。而她又显然是比较健谈的那种人,同坐在一辆车上,遇见了一个村子的人,兴许是有些高兴。再者说了,她见人家孩子害羞腼腆的厉害,更是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于是就说:“这不是还没放假么,怎么就回家了,难道是卷铺盖不念书了?想回家帮你家老的农忙做活??”

在农村,谁人家都盼望自家孩子能好好读书,然后考个好大学,日后能有点出息。

在农村,某家的孩子怎样,大多会拿这个孩子的学习成绩跟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大学作比较。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在心里觉得读书多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家里的孩子能上个大学,家里人也跟着脸上沾光,反之,那可就不一样了。

所以很多同一个村子的人在看到孩子的时候,首先都会谈论他们的学习问题,要么就是说道他们以后啊上大学啊之类的。

年轻的女妇人开个玩笑很正常,可是左海什么都听不到。

如果放在一个正常人身上,不管在这种情况遇到的是不是他认识的人,别人跟他说话了,哪怕小小的开了一句玩笑,至少也可以附和一声什么的。就算不认识对方,但至少可以问问吧。左海也可以开口问问,但是他不会这么做。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问和不问,有区别麽?

女妇人跟他说什么,他听不到。他就算开口问了,等对方回答什么,或者跟他说些什么,他也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既然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听不到这个结果,为什么还要去浪费口舌,白白让人笑话了自己?

你不开口跟她说话,等她自言自语一会之后,见你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她还不偃旗息鼓?这样,她也看不出来你原来是个聋子。

左海只是一味的看着她笑,女妇人哪还能知道左海心里有那么多心思。

见老左家的这个孩子也不说话,女妇人甚至不觉得他会不认识自己。毕竟都是一个村的,小家伙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也怪调皮的,成天满村子乱窜,脑袋瓜子也机灵,见谁都会叫人,这才两三年不常见就不认识了,怎么可能呢?

女妇人刚才还觉得左海只是腼腆而已,可左海一个劲的盯着她笑,愣是顶得她心里面发毛,她可就觉得怪了。

他老这么盯着你也不说话,几个意思?

女妇人心里是越来越怵的慌,心想这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不行,还是得跟他说道说道才行,于是就接着刚才的话,跟着说道:“你是老左家的大的吧,我记得你好像叫左海?没错吧!?你是不是有一阵子没回了?这次回来是?”

女妇人紧赶着连连开问,把能问的全都问了,把一个长辈当着小一辈的年轻人面前能说的可以问的,全都说了个遍。

可是,几分钟下来,左海愣是只望着她笑,屁都没放一个不说,连坐在那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女妇人这下可急了,不由地想道:“难道这孩子闹了什么毛病?”

可是想了想,不对啊。平时老左家也挺惦记他这个在城里上学的大儿子,嘴上总是挂着不放,也没听说他儿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难道这孩子在城里闹了什么毛病,连老左他一家子也不知道?可瞧他这样,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啊!

左海只是耳朵聋了,而且是外伤所致。

从表面上看去,左海有着健全的身体,而他刻意装出来的良好地精神面貌,也让人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女妇人看不出来只归看不出来。她一个劲的跟左海说话,左海却不搭理,只是看着她笑,这能让她不胡思乱想?一直到车到地儿了,她都想不明白左海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一个好好地孩子,可怎么就给人感觉有哪不得劲呢?

…………………

在农村这种地方,好事儿不见得能传千里,但坏事肯定会很快就传的路人皆知。

老左今个一大早的就跑到前不久才收割完稻子的水田里忙活,眼看着就快大中午了,小小子中午放学还得吃饭,于是就紧赶着忙完了手头上的活,往家走去。谁知道走到村头的时候,竟听到背对着他的那几个人正在说他家左海……

“二姑,这事儿可是真的,我刚刚从县里回来,碰巧就跟老左他家老大坐上了同一辆车,这不就~~~”

“他们家老大好像是叫什么左海对吧!?”

“对,老大叫左海,小的叫左阳,挺好的两个孩子。我听说他们家左海在市里的龙江学院念书,那可是个好学校啊。”

“好学校!?好学校那一年到头不得多花几个子啊,老左他们一家顾的来麽。”

“不过小红说的事儿也有够奇怪的昂,现在还不是放假的时候呢,今天也不是礼拜天,他家大小子怎么卷铺盖回来了呢?”

“我也这么问他家大小子了,可他家大小子压根就不跟我说话。不说话就算了,他一个劲的看着我笑,笑的我心里毛的慌。以前见他家大小子的时候,也不见他这样啊。你们说这事儿怪不怪?我觉得吧~~~”

老左听了几句,并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不过听着听,他的脸色分明难看了起来。

懒得再听她们闲言碎语,老左刻意绕了一圈之后,这才顺着一排砖瓦房的后面,从后门朝着自家的方向走了回去。

女妇人方才在车上遇到的头疼事儿,现在轮到老左他一家子了。左海回到家的时候,在家里只看到了他老妈跟弟弟左阳。左阳今天放学出奇的早,左阳就像在说什么得意事儿似地,兴高采烈的跟左海说他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逃课回来的。

只是左海什么都听不到。

见左阳一个劲的说着,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左海轻轻摸着他的脑袋,从兜里掏出特意买的巧克力递给了他。

哥很久才会回来一趟,左阳见到他比见到什么宝贝都要高兴,以至于平时挺贪嘴儿的他,根本没注意左海给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会是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的好东西,随手就塞进了口袋,然后继续向左海炫耀着他觉得挺骄傲的小趣事。

左海他老妈身体不是很好,干不了重活,也不宜多走动,几乎常年往月都是呆在房里,躺在**。小小子在院子里没完没了的喊着‘哥啊,我跟你说’‘哥啊,我跟你说’,她老人家当然听见了,也知道,恐怕是大小子回来了。

“小海!?是不是你回来了?”

“小海?快进来让妈瞧瞧,怎么今个儿回来了呢?”

“哥,妈叫你呢。”左阳拉了拉左海的胳膊,把他从院子里往后面的屋子拽去。

然而,左海只是笑,却是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