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小内监尖细的声音一大早就在婉云轩二门外响了起来。

云素裳眉头一拧,忽然将诗筠手中的粥推开,闷闷地翻身躺了下去。

转眼间就见秦翰飞走了进来,从一进门便是喜笑颜开“看起来今日气色好多了!”

“劳皇上挂念,一切都好。”云素裳平淡而不失恭敬地回道。

秦翰飞怔了一怔,脸上的神色便有几分不自然:“这是怎么了,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云素裳淡淡地笑了一下,神色疏冷:“天威在迩,亡国贱奴不敢造次。”

秦翰飞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徘徊在她的病榻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犹豫许久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云儿,你这是在跟我斗气?”

“不敢。”云素裳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地回道。

“你……”秦翰飞终是气结,闷闷地坐在离她老远的椅子上,一时无言起来。

她从鬼门关回来这一遭,他想通了很多事情,本以为这一次可以放下一切与她重修旧好,谁料她这边却……

昨日他分明感觉得到,她的心里是有他的啊!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直到昨日“临终”前,都从来没有怨恨过他,可为什么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反倒又这样冷冰冰地将他推开呢?

“皇上看也看过了,若无别事,便请回吧。”云素裳见他迟迟不语,很干脆地下了逐客令,甚至连需要休息之类的借口都懒得找。

秦翰飞的脸色再一次僵硬起来,满肚子都是恼意,却在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的时候,终是无奈地屈服下来: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云素裳别过头去不肯理会,秦翰飞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踟蹰良久终是无奈地走了出去。

诗筠飞快地跑到门口,目送着那道身影远去,立刻飞扑回来跑到了云素裳的身旁:“主子您真行,他竟然真的没有发火就走了耶!”

“唯恐天下不乱的死丫头!主子这边都是你挑唆坏了!”桃儿端着药碗从外面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对着诗筠责备道。

“那么恶劣的男人,就该让他吃几次瘪!不然他还真以为咱们主子是好欺负的呢!”诗筠不服气地争辩道。

诗筠将药端到云素裳的面前,不顾她的抗议,硬是一勺一勺吹凉了送到她的嘴边,同时还不忘抱怨道:“这件事也是娘娘太莽撞了些!他是皇上,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您跟他闹别扭,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我哪里敢跟他闹别扭,”云素裳冷笑道,“我这不是恭谨卑顺得很吗?”

桃儿愣了一下,便垂下头不再说话。

诗筠冷笑道:“你是他的奴才,自然会替他说话!皇上怎么就什么都对了?他险些害死了主子,也是对的?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只认权势不认理的人!他是皇上——哈,皇上了不起啊,皇上就可以草菅人命,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

桃儿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激动起来,一时竟被她给吓住了。

云素裳却知道诗筠还是有着一些心病的。这宫里的每一个奴才,最初的时候都是被教导过,主子永远是对的,皇帝更是天神一样的存在,桃儿会这样想,却是丝毫都不奇怪的。

至于诗筠……她只怕是在素月去后才开始对宫中的规矩有所怀疑的吧?

也算她是个聪明的丫头,竟能从那些荒唐的规矩和束缚中挣脱出来,看清这宫中规矩的荒唐无情之处!

只是就连聪明如诗筠者,只怕也未必会明白,她的冷淡疏离,不是有意要给秦翰飞吃瘪,而是真正的心意已冷!

真正轰轰烈烈飞蛾扑火的爱情,一生之中也只能有一次,就像再热烈的火焰,在燃尽之后也终将只剩下一片灰烬一样。经历过生关死劫之后,她已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轻易地付出一切了。

她已经用一次死亡,证明了自己义无反顾的爱情;这一次,她要用一次蜕变,来见证自己宁折不屈的尊严!

“娘娘——”小林子面色惶急地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内室主仆三人相对无语的场景之后,他微微地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

“怎么了?”云素裳敛起脸上复杂的神情,漫不经心地笑问。

小林子看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低声回道:“圣旨到。”

桃儿和诗筠闻言立刻脸色大变,云素裳却仍是漫不经心,微微地向外侧了侧身子:“请进来吧。”

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捧了一卷明黄的卷轴进来,笑着向云素裳行了礼:“皇上吩咐过,娘娘身子不适,一应礼仪全免。”

云素裳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小太监待得婉云轩所有宫人全部到齐之后,便展开圣旨念道:

“王者膺顾托之重,居宸极之尊。稽考旧章,宣明孝治。用尊尊之义,慰蒸蒸之心……”

“真啰嗦。”诗筠跪在云素裳的榻旁,忍不住撇了撇嘴抱怨道。

云素裳只装着没听见,跪在旁边的舒姑姑却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在袖子底下狠狠地掐了诗筠一把,暗暗埋怨她冒失,恐连累了婉云轩所有人。

幸而那小太监似乎并没有听到,仍是继续抑扬顿挫地念着那一番长篇大论。其实不止诗筠觉得啰嗦,在场人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那圣旨的内容,远不如自己膝盖上的疼痛来得更能吸引注意力!

“……大行皇帝之宫人容华穆氏尊为昭和太妃,奉居兴庆殿;婉仪云氏尊为闲云元师,改婉云轩为闲云观,奉养宫中……”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诗筠听出这一段似乎与婉云轩有关,但总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忍不住低声向云素裳问道。

这时那小太监终于宣完了旨,笑眯眯地过来行了个礼:“皇上吩咐过了,婉云轩的规矩一切照旧,无需更改,娘娘若无别事吩咐,奴才便告退了!”

云素裳不置可否,那小太监也不以为意地径自退了出去。诗筠皱着眉头疑惑道:“这么好说话,不是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