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婉云轩上下众人无不喜气洋洋,连日来笼罩在头顶上的乌云似乎在一夜之间消散殆尽了。

诗筠满脸疑惑之色地把凤儿拉到没人的角落里问道:“你为什么跟人说是我叫你熬的粥?现在宫中上下都说我是主子的大功臣,闹得我都不敢见人,总觉得好像抢了你的功劳似的!”

凤儿无所谓地笑了笑,伸出手臂亲热地揽住了她的肩:“这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都是一宫里的奴才,平时闹归闹,大事上说不得还是一家子的,主子好了我们大家都好不是?我先也是怕人不放心,你也知道,我在这宫里得罪了不少人,恐怕人人都当我藏奸呢!我不把你抬出来,谁知道这碗粥能不能顺利地端到主子跟前去?说起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这个名字,就是主子的大功臣了!”

诗筠见她这样亲昵,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对她确实有很大的成见,不禁有些羞愧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小蹄子,又躲到一旁去偷懒!”舒姑姑刚好从走廊外面经过,看见两个小丫头躲在背人处嘀嘀咕咕,忍不住隔着老远就抱怨起来。

不过今天婉云轩上下是没有人怕她的,人人都知道,姑姑虽然还是板着脸训人,但那眼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很显然,她的心情比大家伙都高兴呢!

“姑姑,皇上朝咱们这边走过来了,要不要去跟主子说一下?”小林子从外面飞跑了进来,到舒姑姑面前气喘吁吁地说。

诗筠脸色一变,从廊下走了出来训道:“这话也是可以大呼小叫的?越发没个规矩了!”

“你先下去吧。”凤儿看见小林子脸上下不来,忙出来替他解围道。

待小林子走远,舒姑姑面带愁容地问诗筠道:“依你看,说还是不说?”

“当然不说,”诗筠毫不犹豫地说,“咱们装不知道,有事没事都让他们自己磨去!主子的心意现在咱们也看不懂,万一她不高兴皇上来,咱早说一会儿她就早生一会儿气;又或者她高兴皇上来,咱们早跟她说了,皇上又不来,那不是又要失望?总之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说的好!”

舒姑姑耐着性子听完,笑着啐了一声:“你这小蹄子,人不大鬼心眼子倒不少!我说主子怎么那么信你,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这么伺候的?”

诗筠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当然了,做奴才,也要有做奴才的本事不是?”

三人正说笑着,已见二门那边乱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来了,众人忙跑到前面去迎着。

秦翰飞对跪了一院子的宫人看也不看,几乎是一路飞跑着进了婉云轩内殿,冲到那间满是药味的屋子门前,才骤然慢下脚步,近乡情怯似的开始踟蹰不前起来。

哪知云素裳已经在外面听到了动静,只当是舒姑姑还在外面,忍不住问道:“站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秦翰飞收起脸上的复杂神情,换上一贯的冷傲和默然,一掀帘子大踏步走了进去:“才不过一日时间,就这么想我?”

云素裳一见是他,脸色一变,唇角的笑容瞬间隐褪了下去。

凤儿说过药效到夜里就会发作,本以为今生已经不必见他的了,不想他竟然还是来了!

不过也好,这最后一面,就当是给今生一个完满的交代了。对也好错也罢,过了今晚,都可以毫不留恋地随风而逝了。

云素裳脸上的变化,纤毫不漏地落入了秦翰飞的眼中,他的脸色不禁越发阴沉起来:“变脸倒快,看来你是好得差不多了!”

云素裳漠然地转过脸去,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她高兴也是错不高兴也是错,讨得他的欢心就那么难吗?

爱她的时候,她无理取闹耍脾气都是可爱;不爱她的时候,她便是用尽心思也绝不可能讨得他的欢心,这才是真相吧?

既然如此,何必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

爱情这东西,来时如珍珠去时如粪土,古人诚不我欺!

她冷漠的抵触毫无悬念地刺痛了秦翰飞的眼睛。虽然在进门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告诫自己对她好一点,但当此之时还是忍不住怒火上冲,一个箭步冲到榻前,俯身粗暴地扳过她的身子:“转过来,看着我!”

云素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已经痛到麻木痛到习惯了的伤口再一次齐齐叫嚣起来。她不知道这一下子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再裂开,但既然每天都要重新裂开一次,这伤口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何况过了今夜,这身子也即将归于黄土,再痛,还能痛多久呢?

看出她隐忍的痛苦,秦翰飞心中一动,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放轻了,但说话却仍是丝毫不留情面:“本事没长,脾气倒长了不少!看来这些天的教训,还是没有让你学乖啊!”

“乖有乖的死法,不乖有不乖的死法,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我学得那么乖做什么?”云素裳轻笑一声,竟是不再闪避,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秦翰飞一时有些发怔,竟被那个没有怨毒没有抗拒的笑容晃得花了眼。

不知什么原因,今晚看她时,总觉得她的身上多了些与平时不一样的美。即使那张脸依然惨白消瘦,她依然有着倾国倾城的资本!

这个女子,初见之时的一个无意识的微笑,就已经彻底地虏获了他的心,直到现在,时过境迁,他竟然还是抗拒不了她笑容的魅惑!

只可惜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太恼人,秦翰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她那句话的气,只知自己回过神来时,拿惯刀戟的手已经下意识地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颌,口中吐出了冷冽的话语:“你就那么想死?”

“我很想好好地活着。”云素裳冷冷一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那意思很明白:我很想好好地活着,你剥夺了我好好活着的权利,现在却又来责怪我有求死之心!

秦翰飞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心中的煎熬,只为自己感到不值。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女子,自己到底留恋她什么?

“云素裳,看来这些日子,我对你还是太纵容了!”他的目光一冷,神色又恢复了前几日那般冰冷无情的模样,像看待待宰的羔羊一样,慢慢地向依然动弹不得的云素裳凑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