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裳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到悠悠醒转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寝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大概是宫人们知道她一时半会醒不了,都去做别的了吧?

她如今的处境极其尴尬,论起身份来只怕比洒扫的宫女还要卑贱一些,自然也不会值得旁人用心来伺候。所以对于宫人的怠慢,她倒是并未觉得意外。

宫中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早的事,一定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吧?她可以想象到这件事给宫中带来的冲击,也可以想象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口诛笔伐。但她,不在意。

此刻她唯一想不通的,是秦翰飞为何会特地从暴室之中叫出舒姑姑和桃儿杏儿两个来照顾她?他应该知道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只有这几个人对她存着一点点善意的。

难道在他的心里,仍然还残留着一丝怜悯吗?

想想也觉得完全不可能。现在的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用尽手段来折磨她吧?

云素裳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处境已经是如此,竟还是对那人存着那么多的幻想吗?

他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会着意怜惜她的爱人。如今的她,若想要活下去,唯一靠得住的办法,只能是自己照顾自己了。

云素裳艰难地挪动了一下酸痛不已的身子,本想起身去取水,却发觉自己连手臂都没有力气抬起,无奈之下也只有干等着的份。

“主子,您醒了!”诗筠提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见云素裳大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不禁惊喜地叫了出来。

云素裳不愿让丫头担心,只好咧嘴苦笑一下,可怜兮兮地道:“我要喝水……”

“好好好,马上给您倒!”诗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裂开嘴笑着,手忙脚乱地去帮她取来一直暖着的茶壶。

见云素裳像是干渴了几天的旅人一样,一杯水到口就喝了个精光,诗筠在一旁心酸得直掉眼泪。

云素裳喝下两杯水之后,才发觉小丫头的眼泪又泛滥了一次,不禁强打着精神打趣她:“我说这半日都没有人来添水,原来是你把水都偷去喝了,变成眼泪存起来了!”

诗筠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旁人在替你伤心难过,你倒还是牙尖嘴利不饶人!白可怜你了!”

“既然还能牙尖嘴利,说明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门外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内室的两人齐齐一僵,云素裳的脸色更是霎时煞白起来。

原来如今的他,已经这样让她不敢面对了……

殿门开处,诗筠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出去。”秦翰飞带着一身冷冽之气,在诗筠的面前没有片刻停顿。

云素裳知道丫头担心,却也更知道在秦翰飞的面前,任何坚持都无异于螳臂当车,若真的惹恼了他,他已绝不会有任何手软。眼看诗筠仍在门口踌躇,她只得无奈地开口吩咐她下去。

“你带出来的丫头真不错,”秦翰飞冷冷地说,“你是怎么教会她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的?”

“你已经无聊到跟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动真气了吗?”云素裳别过头去,冷冷地说道。

秦翰飞饶有兴致地坐到她的身旁,满意地看到她的脸色变成不正常的苍白色,心里莫名地生出了几许快意:“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的伶牙俐齿。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

云素裳唯有冷眼以对。秦翰飞轻轻地俯下身子,冰凉的手指不带任何情感地抚上她的面颊,满意地看到了眼前之人的恐惧的颤抖。

“怕吗?”他的声音异样的冰冷,带着彻骨的寒意,让云素裳感到从心底都冰凉起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怕了?”秦翰飞冷冷地笑着,手上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路向下促狭地划过,细心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抑制不住的战栗。

“知道怕就好,”秦翰飞冷笑一声住了手,“知道害怕,才能说明你还是个活人,我对死的可没有什么兴趣。”

“你想要我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又有何难?”云素裳无奈地回敬道。

秦翰飞目光一闪,无害地笑着:“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你死?”

云素裳始终无法将现在这个邪魅的男人同昔日那位温和得像邻家大男孩一样的湘王联系起来,只得干脆背过身去闭了眼,只当他不是那个“他”了。

“我还没有玩够,怎么能让你死……”秦翰飞伏在她耳边,用说情话的方式,状似深情地低声呢喃。

云素裳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木,谁料听到这句话,竟仍是尖锐地刺痛起来。

原来,他命人来照顾她,让太医来替她治伤,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留恋,甚至不是因为她希求的一点可悲的怜悯,却仅仅是因为他的玩弄折辱,尚未结束……

那么她的解脱,究竟要等到何时?

云素裳忽然觉得,自己早上喝下去的那一碗苦药,忽然在胃里剧烈地翻腾起来。

早知他的心意如此,她何必拼命忍着那些煎熬,何必强忍着不适一口一口喝下那令人反胃的苦药,何必强打着精神命令自己坚持下去?

如果他的心意已经只剩下报复只剩下玩弄,她的坚持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云素裳的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意,流干了泪水的眼角,黯淡如清晨的残星。

秦翰飞没有察觉到她的静默,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慢条斯理地细细说着:

“你知道今日早朝,大臣们说什么了吗?”

“我晚到了一个时辰,他们就在殿上跪了一个多时辰,不是因为军国大事,也不是因为朝党之争,而仅仅是因为要对我说一句话。”

“他们说,宫中有妖女,迷惑君王误早朝,若妖女不除,无以安天下。”

他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搭上她的肩,唇齿开始迷恋地在她并不光洁的背上流连:“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