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秦翰飞主仆二人便要血溅当场,小豆子状若疯狂,满身满脸都是悲愤之情,秦翰飞却是一派平静,脸上甚至隐有喜色闪过。这样的发现,让云素裳莫名地感觉到有些慌乱。

他为什么不生气,他为什么不恨?

他不该想办法逃走吗?难道他甘愿将一代帝王辉煌的一生,终结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野荒寨?

难道他便不知道,死在这里,便是完完全全腌臜了一世吗?

很多时候,云素裳真的不懂他。

但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小豆子忽然高喝一声:“别高兴得太早,是谁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众人微微一愣,忽然见到树林之后钻出了一个个人影来,密密麻麻地站成了一排又一排,不过片刻工夫,竟已有了数百人之多,尚不知树林之中是否还藏了别的人。

寨子里的人顿时变了脸色,手上渐渐停止了对秦翰飞两人的围攻,却仍是戒备地围成一个圈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作出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云素裳面露苦笑之色,看向同样诧异的铭瑄公主。

铭瑄公主在两个女子的搀扶下慢慢走到离秦翰飞很近的地方,苦笑道:“想不到,你们竟是有备而来——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处的?”

在场众人都知道,若将秦翰飞主仆二人“留”在这里,那是神不知鬼不觉,可如今他带了这样多人来这里,不管能不能“留下”他,今后的麻烦都是不会少的了。

树林中的这些人显然是他的亲兵,只要有一人活着从这里离开,这个寨子就逃不过覆灭之祸!

若是换了从前,铭瑄公主也许会觉得与他拼个你死我活是值得的,但是如今,看到寨子里这些忠心耿耿的旧部,看到被保护在后面的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与铭瑄公主一样错愕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翰飞自己。

他只身离京,从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人相随,如今乍见之下,难免错愕。

却见小豆子满脸喜色地喊了起来:“爷,咱们有救了!”

秦翰飞心下立时明了,顿时恼怒不已:“是你安排的?”

小豆子心下有些委屈:“爷,您是万金之躯,奴才只是怕有闪失,才带了御林军在后面悄悄地跟着——您放心,这些都是信得过的人,不会有人将咱们的行踪透露给沐王……透露给皇上知道的。”

秦翰飞闻言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越发恼怒:“胡闹!”

想到自己这一路自以为潇洒恣意,却一路都在这么大一条尾巴的监视之下,他便觉得心中分外不爽,哪怕此刻被这条尾巴救了性命,他也依然不能释怀。

小豆子委屈地嘟囔道:“奴才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嘛!”

秦翰飞不愿再同奴才争执,却将目光投向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

却见云素裳双唇紧抿,神色凝重地盯着御林军的方向,对他关切的目光视而不见,秦翰飞的心中不禁暗暗叹息。

云儿,你便是这样不愿意相信我吗?

铭瑄公主的质问,让秦翰飞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寨子里的人手中持的不过是木棍铁楸之类,而他的御林军手中,却是最强的弓弩,最锋利的刀剑。这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力量的悬殊不亚于刚才!

只是这主客的位置,却是恰恰颠倒过来了。

寨子里的人俱是神色凝重,看向他的时候眼中的憎恨之意更浓。秦翰飞看得出,他们已是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可他只是出来寻找他出走的爱人而已,如何会与她的家人争锋?

秦翰飞不禁露出一个与铭瑄公主同样的苦笑:“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人并不是我带过来的。我无意与你们为难。”

“谁会相信你?”铭瑄公主身旁的女子先已经喊了起来。

铭瑄公主止住她们,无奈道:“你有意无意并不重要。”

秦翰飞立刻噤声。

确实,有意无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

再次看了那个根本不曾看他的女子一眼,秦翰飞满心无奈:“既如此,今日就此作罢如何?”

“爷,刚才他们可是要打死咱们,咱就这样作罢,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小豆子不满地嚷了起来。

秦翰飞冷冷地迫视他一眼,小豆子有几分心虚,却仍是不肯服输:“本来就是嘛!哪有这么便宜他们的事?奴才知道您念着娘娘的旧情,可是您仔细看一看,娘娘眼里何尝还有您的影子?她的儿子都那样大了,您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云素裳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豆子,好像他在说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小豆子忽然便感到后背有些凉,忙缩了缩肩,躲到了秦翰飞的身后。

秦翰飞不以为意地笑笑:“云儿,我知道自己做过很多糊涂事,无颜祈求你的原谅,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云素裳抱着娃娃转过身去,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早有寨子里的人忍无可忍地嚷了起来:“你小子有完没完?你要有本事就踏平了我们的寨子,没本事就滚出山去永远都不要出现!磨来磨去就这一句话,你自己不觉得无趣吗?”

秦翰飞还想说什么,已经有按捺不住的村民挥着锄头冲了上来:“再敢打我们九小姐的主意,我们便是拼了命也要把你这条狗命留在这里!看看你的走狗的箭快,还是我的锄头快?”

眼看那锄头当真实实在在地落了下来,秦翰飞终于不得不闪身去躲,待回过神来时,云素裳早已抱着娃娃走远了,竟对他此刻身处的险境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心。

秦翰飞顿时泄了气。

是他太糊涂了。

方才那般剑拔弩张,她都不曾有半分在意,此刻他已有了凭恃,又如何能期望在她的脸上看到关怀的神色?

走到今日这一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还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