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一场连绵不绝的春雨同时结束的,还有那段平静到百无聊赖的日子。

被推迟了多日的上林会,终于在云素裳的漠视之中,如期而至。

经过了上次的事件之后,失去了立后可能的陆芊芊显然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秦翰飞面前,所以身份尴尬的云素裳,竟成了他身旁唯一的女人。

当然,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对她那尴尬的身份提出任何质疑;恰恰相反,云素裳听说,甚至还有人三番五次在秦翰飞面前提请,建议尽快给“天女”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秦翰飞的回答,云素裳不得而知,但她自己对于这样的建议只能一笑置之。

她并不在意什么名分,目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用自己来证明沐德皇朝的君臣是有多么的英明多么的伟大,为沐德皇朝的江山稳固提供一个最为名正言顺的理由。

那些人给她安排的是怎样的命运,她并不十分关心。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会走,她只管旁观就是了。

此次坐在高台上,望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使者们,云素裳的心情依旧像上一次一样,平静无波。

北番使者依旧如故,从始至终都未曾将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云素裳却是刻意地多看了几眼。那个应当不过花信年华的三皇姐,粗粗看去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连那种居高位者与生俱来的贵气也并不出众,若非相识,很难相信她曾经是一个君王嫡女,金尊玉贵的第一公主!

但云素裳并不会忽略掉她身上那种隐藏的凌厉。在三皇姐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的时候,即使镇定如云素裳,竟也感觉到了一种冷冷的压迫。

就仿佛,那人原本便应该是站在那至高的位置上,号令这天下的。

云素裳并不会相信那种气势仅仅是因为身份的高贵。即使是过惯了马上生涯,若非统帅过千军万马,也断断不会有那样的凌厉气势。

她,不寻常!

而一个不寻常的人,怎么会甘心忍下亡国灭家之仇,怎么会甘心一生平庸,怎么会甘心以自己的一生幸福为赌注,替仇人巩固这万里锦绣江山!

云素裳可以感觉到,三皇姐一直在竭力隐藏着自己的锋芒,但这种隐藏,已经不可能持续太久!

很显然,距离那惊天动地的一场变故,时间已经不会太久,云素裳只想知道,在这场变故之中,皇姐给她安排的是怎样的角色?力挽狂澜的救世之主,还是可悲可叹的牺牲品?

云素裳面沉如水,思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反飘远,但她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个与她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子,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多看一眼。

秦翰飞自然是注意到了云素裳的目光,他的面色微微一沉,很快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如常对着身旁的从人,吩咐着上林会的种种事宜。

这虽然是秦翰飞第一次以君王身份主持上林会,但是很显然,他对此并无半分怯阵。加上那些老臣们刻意卖好,做事格外认真勤谨,场中一时倒真是热闹得紧。

自称是闲云野鹤的秦念飞今日难得有兴致出场,此刻见了眼前这幅情景,忍不住向秦翰飞打趣道:“看来云娘娘的面子可比皇兄你大得多!听说前几日你这边可是乱成一锅粥,怎么云娘娘的身份一揭出来,这帮人立刻就老实得跟绵羊一样了?”

云素裳没好气地斜睨秦念飞一眼:“你这是要给我添堵呢?”

“不敢不敢,‘天女’可是我沐德江山希望之所在,借臣弟几百条胆,臣弟也不敢得罪啊!”秦念飞装模作样地向云素裳施礼不迭。

秦翰飞的脸上始终不动声色,云素裳也觉得有些兴趣缺缺,一时竟有些懒于搭理秦念飞的凑趣。好在后者一向洒脱,对于这番被冷落,却也不觉得如何没面子。

此时那上林会已经无波无澜地开始了,云素裳对于那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一向没有太多的兴致,所以只是兴趣缺缺地在一旁陪坐着,时而与下座的那些贵妇们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时间不长,便已经是厌倦了。

今日晁国使臣,竟无一人出场。云素裳暗中向侍女询问过,方知三皇子告病在驿馆之中,故而晁国所有来使俱是在驿馆之中照料。

这样的借口,自然瞒不了任何一人,但在场众人俱是心知肚明,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那晁国三皇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在云素裳看来,此刻使臣们之中的气氛,还是有些怪异的。前日耀武扬威的晁国忽然销声匿迹,一些被晁国拉拢过的小国顿觉群龙无首,而另一些原本便对晁国有些不满的,自然便是趁机出头,竭尽全力想在秦翰飞面前有所作为,是以场中的气氛还算是热烈。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上林会,仍然只是这一场风波的一个幌子,这场热闹真正的主角,依然是高台上那个几乎已经昏昏欲睡的女子!

那些有意无意地瞟向高台的目光,让秦翰飞感到十分不舒服。

作为这一场游戏的策划者,他当然知道在这场中毫无新意的比试背后暗藏着什么,但那些目光……仍然让他有种心爱之物被人窥视的恼怒!

云素裳的目光几乎未曾在秦翰飞的身上停留,却仍是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寒意,她禁不住唇角一勾,微微冷笑起来。

想来此人,也算是有趣的了。

他分明知道,这一段时间之中,有多少人曾暗中窥探过婉云轩,有多少人曾试图闯入,有多少人曾打探过传国玉玺的消息,更有多少人已经暗中向本国传书……可是他一直保持缄默,为的是什么?自然是以她的那一重身份为饵,钓上那些野心勃勃的对手!

想必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他并非没有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决断,并非没有考虑到失去她的危险,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这样做了,为什么?

如今,不过是几道目光而已,他反倒这样介意起来,是不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恐怕,他的恼怒,只有一分是真,倒有九分是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