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这一方天地竟全然被笼罩在了一片寂静之中。

那些刚才叫嚣得越厉害的臣子,此刻的脸色就越是灰败。

对于小枝的话,秦翰飞并没有出面否认,显然便已经是默认了。而联想到这位“祸国妖姬”从前的种种匪夷所思之处,众人方始明白,她何以会那般与众不同。

没有人质疑他们今日听到的解释,因为毫无疑问,这样的解释是无懈可击的!

众臣无不震悚,人人都不敢相信在他们的面前似笑非笑地坐着的、被他们辱骂声讨了数月之久的这个“祸国妖姬”,竟然就是让他们找遍了全天下,一刻也不曾或忘的那位救世的“天女”啊!

可笑他们竟将天女视作祸国妖姬,步步紧逼坚持要除之而后快!

难怪在他们声讨的最厉害的时候,那个本应慌乱恐惧的小女子,竟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嘲讽神情,原来在她的心中,他们这群人不过是有眼不识泰山的愚人,是蠢笨无知的蝼蚁啊!

他们总是以圣人门生自居,见不得半点不合礼法之处,想不到这一次竟然不小心踢到了铁板……

那几个闹得最凶的老臣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无不暗恨自己鲁莽。

如果对方便是那天命所归的女子,那么他们从前所指责的所有的问题,都已经不成其为问题!从此刻开始,他们需要担心的,是如何化解天女的恼怒,如何保住自己这颗并不怎么聪明的脑袋!

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云素裳静静坐在原处,神色未变,仿佛外面的一切宠辱,都与她毫无关联。

看着那些老臣们惊愕的神情,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玄机老人的预言从未错过,所以天下人对他已经崇拜得近乎盲目,对他随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甚至有人传说他自秦汉至今,活了至少有一千年,已经是个真正的神仙。对于这种说法,云素裳只好一笑置之。

靠算卦来骗吃骗喝的神仙,世间还真是绝无仅有!

什么得天女者得天下,如果这天下的归属真的要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女子来决定,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对于那个所谓的预言,云素裳一直只当笑话来听,所以她并未打算用这一重身份来争取那帮老家伙的支持,也不想因为这一重身份而使得自己原本已经十分别扭的处境再添一重尴尬。

从始至终她一直反对秦翰飞对外公开她这一身份,谁料到了最后,她竟莫名其妙地成了什么祸国妖姬……

如今倒是一切都清楚了,云素裳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危机。

那些老臣们倒是不会着急要取她性命了,但他们会不会又惦记别的事情,比如她在大业遗民之中的号召力,比如她手中的传国玉玺?

虽然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天下人尽皆知,大业皇朝亡国之时,传国玉玺离奇失踪。世人无不暗暗猜测,若大业后主将玉玺藏于宗室之人手中,那最有希望得到这天下的“天女”,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对于一向在意现实利益的老臣们而言,相对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女”身份而言,还是能够看的见摸得着的传国玉玺更为可靠一点,是不是?

秦翰飞知道这件事的时间也已经不算短,但除了已经疯狂到失去理智的那几天之外,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打算逼她,但是今后呢?

今日之事,已经可以看出秦翰飞对她虽不能说是无心,但决不至于到可以为她抛弃天下的地步,如果有一天他觉得事情已经到了拿不到传国玉玺无法解决的地步,他会怎么做?

云素裳知道,虽然“天女”的身份会让人有所顾忌,但前朝公主的身份,却一定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那玉玺不拿到手,这些人是不会甘心的!

但那传国玉玺虽是沐德皇朝一直虎视眈眈的东西,云素裳却更有一重隐忧:相比传国玉玺“千秋万代”的虚名,那看得见的财富和军备,才是更令人眼热的东西吧?虽然秦川那老贼可能并未来得及将宝藏之事交代他人,但臣子之中若有人知晓,必然会起贪心,到时她才是真的身处风口浪尖了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年她体会得还少吗?

虽则有着这样一重麻烦,云素裳却也知道多想无益,此事毕竟不是未雨绸缪就可以解决的,只能等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漫长的静寂似乎永无尽头,这样的场景下,竟是无人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这僵局。秦翰飞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只能定定地看着几乎完全置身事外的云素裳,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不立刻借此机会反扑陆芊芊。毕竟那些老臣已经被她的身份吓住,正不知该如何保住自己性命,而此刻若要向她献殷勤,声讨陆芊芊恰恰是一个最完美的突破口啊!

云素裳读懂了秦翰飞目光的含义,却并不在意他的暗示。她无声一笑,看向了晁国使臣的方向。

那两位晁国王子接触到云素裳任何什么感情的目光,竟是齐齐一凛,险些便要落荒而逃。他们似乎从一开始,便是看低了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

“云素裳,你还等什么?快一点享受你的胜利啊!”不远处的陆芊芊终于受不了这样无声的煎熬,在云素裳望向晁国使臣的时候,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而她的这一声“云素裳”出口,无疑是佐证了云素裳的身份,打消了众人的最后一丝疑虑!

此刻在场所有的目光,都忘记了尊卑忘记了顾虑,齐刷刷地固定在了这高台之上,就连那一直假装可以置身事外的北番使臣,也终于无法再转移视线。

云素裳看到了铭瑄公主那意味复杂的目光,一时却有几分恍惚。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第一公主,也算是为着大业江山揉碎心了。这一阵她的态度一直晦暗不明,云素裳也懒于去猜,想来自己也并没有义务一切照她的要求去做,她也不该有权来指责什么吧?

可是……她这般复杂的目光,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