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飞从未像现在这样诚心诚意地希望云素裳和北番的铭瑄公主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他虽不是完全束手无策,但要想扭转乾坤还是需要一个引子,而这个最合适的引子,非北番莫属!

在这一瞬间,北番与云素裳之间有联系意味着什么、会对沐德皇朝的江山造成怎样的危险,这种顾虑竟完全没有在秦翰飞的脑海中出现!

可是令秦翰飞失望的是,北番的使者,包括那个面容与云素裳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铭瑄公主在内,人人都是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完全没有起身为云素裳解围的意思。

若不是以前一直有奏对往来,秦翰飞简直有些怀疑,铭瑄公主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吸引了天下人目光的女子是她的亲生姊妹?

云素裳顺着秦翰飞的目光,看到了带着微笑与侍女低语的铭瑄公主,当然也就自以为明白了秦翰飞的顾虑。她缓缓收回目光,看着秦翰飞淡淡一笑:“我早就告诉过你,皇姐根本就不疼我,你还不信!现在人家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你还要打算斩草除根,是不是过分了些?”

“我……”秦翰飞错愕之下,竟是张口结舌起来。

斩草除根?他就那么像一个冷血无情的暴君吗?他分明是想帮她求救,她是如何看出他想斩草除根?

这个小女人的心思……

倒也不能完全怪她。毕竟是自己负她在先,已经是伤透了她的心,也很难让她对他再有什么美好的想象了吧?

见秦翰飞迟疑不语,云素裳更觉心中一片荒芜。

对于这一场痴心错付,她即便是不能说后悔,也是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若是今日真的难逃一劫,她已经无心再祈求什么来世;若能侥幸逃生,她的余年,恐怕也只剩一片荒凉了吧?

秦翰飞。

他是她的劫,而这一场劫难,比她原先以为的还要强烈还要不留余地,他生生扼杀的,是她对人世间仅存的美好的希望,是她对未来所有的希冀啊!

秦翰飞……她是不是该恨他?

罢了。

事已至此,怨恨已经毫无意义,他与她,终究还是要按照命运的安排,渐行渐远……

秦翰飞怀着最后的希冀,期待着那个聪慧的女子能够于山穷水尽之处给自己寻找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却失望地发现那女子只是漠然转身,仿佛眼下的生死关头,与她并无半点关系……

她怎么可以这样平静,怎么可以毫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这一刻,秦翰飞的心里,也禁不住跟着荒凉了起来。

陆芊芊虽然假装高傲地不肯理会秦翰飞的求肯,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他的动静。见秦翰飞和云素裳都望向了使臣席中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她不禁有点疑惑。

那是北番使臣的席位吧?

那几个人虽然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有些格格不入,却应该不值得面临生死关头的人特别留心啊!

难道竟有人暗中与北番之人同过款曲吗?

陆芊芊一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云素裳刚刚的那句话,在秦翰飞听来只是伤感恼怒,落在陆芊芊耳中却起到了闷雷一般的效果!

如果她没有听错,那女人口中说出来的那个称呼是“皇姐”?

陆芊芊当然知道,昔年前朝铭瑄公主献城乞降,被本朝先帝册封嘉奖,并委以重任,和亲北番……

如果那个女人称铭瑄公主为“皇姐”,那么她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陆芊芊被自己的推测惊得脸色煞白起来。

她以为那女子只是一个寻常浣衣宫女,入宫以前的身份至高也不过是罪臣之女罢了,没想到……

她竟是看走眼了吗?

如今那女人若有北番支持,她的胜算能有多大?

陆芊芊思来想去,掌心之中不觉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她心中很清楚,晁国以商立国,虽然掌握着大量的财富,但在周边小国之中得到的却永远是依赖而不是尊重;而北番虽然地处蛮荒之地,却是兵强马壮,一支铁骑号称天下无敌,在声望上几乎可以与沐德皇朝相提并论——北番并不是沐德皇朝属国,只凭这一点,它的胜算就比晁国高出数倍不止!

难道这一次做了这么多的准备,竟然会功亏一篑吗?

陆芊芊心如电转,一张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小脸,慢慢地变得煞白了起来。

正在陆芊芊暗暗思忖要不要暂退一步,先接受一个折衷的办法,给云素裳留一线生路的时候,云素裳毫不掩饰的示弱,却又让她几乎已经完全绝望了的心里慢慢地活动了起来。

她说,铭瑄公主根本不管她?

陆芊芊观察着铭瑄公主的反应,见她从始至终都在跟身旁的一名女子谈笑风生,连一个眼神也吝于分到这个座高台上来——难道她竟然真的完全不关心?

虽然心底仍然有几分迟疑,陆芊芊却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犹豫,因为机会稍纵即逝!

她狠狠地咬了咬牙,瞬间下定了决心:即使有风险,今日也一定要尽力一搏,不成功便成仁,绝不能给那个女人半点翻身的机会!

心中有了成算之后,陆芊芊抚了抚砰砰乱跳的心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望着台下不轻不重地说:“如果皇上已经下定了决心,是不是不要让诸位使者们久等了?毕竟天已近午,这上林会尚未正式开始,只怕我们的贵客都已经等急了呢!”

云素裳微微冷笑着向这边看了一眼,竟然并未接话。

她不是听不出陆芊芊的得意:刚刚大获全胜,她迫不及待地享受一下自己的胜利,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云素裳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和她争什么。她只想知道,秦翰飞会在陆芊芊的推波助澜下,作出怎样的决定?

在一片响应的呼声之中,秦翰飞的脸色铁青,明黄的衣袍之下掩着的铁拳攥紧又松开,松开再攥紧,却始终未能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决定。

这一开口,便是昭告天下,如何还能轻易挽回?

他以为他始终是掌握全局的那一个,想不到最后却被一个看似最天真最无害的女子给算计了去,这一场较量,简直输得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