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先将和玉夫人送回到了府上,却并没进去坐,而是又上了马车,飞奔回家看女儿。和玉夫人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心下却想:若是我有一日也从树上摔落下来,也有一人会这么为我紧张,该有多好啊!

可是,等待她的,依旧是冷冰冰的家,和始终恭恭敬敬的一大群仆人。

又过了几日,和玉夫人已经完全淡忘了十五那日马车被冲撞之事,心里有些挂念百花馆里的漫修,是否能平安过关,但又没法儿去,因为刚刚才打了人家的老板,这就去,一是显得没身份,二是明显的告诉人家,是我帮助山竹逃走的。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和玉夫人是不会做的。可最近几日天天酒场,又有些烦了,怎样消解心中的孤独之愁呢?

正在家里闷着不知做什么好,这时却来了个拜帖,杜尚德的?和玉夫人立刻想到了那慈父的形象,便邀其进来了。

杜尚德今日是专为道歉而来的,旁边依旧跟着那年轻人,应该是他的护卫吧,和玉夫人如此想到。

和玉夫人邀其坐了,并吩咐人上了好茶相待。杜大人自是一顿赔礼,和玉夫人却莞尔一笑,显然对那日之事已不放在心上了。

和玉夫人倒是大方,虽第一次见面,却像和老友交谈一般,率先问起了杜大人爱女摔伤的情况。

杜大人道声无事,原来那日虽从树上掉下,下面却有个小厮给接住了。不过女儿倒没受伤,反而累那小厮伤了胳膊。这女儿啊,是被他宠坏了,本想她大了会懂事些,结果没想到越大越疯,十五月圆不去赏花灯,反要爬到树上观月,脚底下一个没踩稳,就掉了下来。经过这一吓,原想也该乖巧几日,可没承想,现在竟还开始纠缠学起什么功夫来了,还非要雨清教,真是拿她没辙。

杜大人虽说时连连摇头叫苦,可和玉夫人看的出,杜大人是非常宠爱这个女儿的。“雨清?”

“哦,瞧我这记性,叫顺口了。这就是雨清,姓林,是我一个好友的儿子,原居南京江宁府,后搬来了京城。可能受他父亲的影响,自小习武,别看他今年只有十八岁,可是难逢对手啊!由此我便把他要到了我的身旁,说是做个护卫,其实是不舍得给了别人。雨清,来,见过夫人啊!”

“林雨清拜见夫人!”

林雨清的礼数很是到位,这倒十分符合和玉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恩,好!真是难得的人才!”和玉夫人不禁夸奖道。

“夫人过奖了!”

“呵呵,杜大人好福气啊!家里有那么可人的女儿,身旁有这么得力的助手。”

“哈哈,托夫人吉言啊!但愿雪儿大了能像她姐姐些,怎么也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才是啊!”

“哦?莫非杜大人不止一个女儿?”

“这说来倒有些话长。我本只有一女,取名雪儿,今年一十四岁。雪儿还有一堂姐,唤作芸萱。因都在东京,自小二人便常玩作一处。可六年前,兄长和嫂夫人在乘船出海时不幸双双落海身亡,留下芸萱无人照看。我便将其过继了过来,她比雪儿长两岁,便做了姐姐。别看芸萱只比雪儿大两岁,却比雪儿懂事得多,举止端庄有度,说话知分寸懂礼节,甚让我放心,不似那雪儿,疯丫头一个。”

“哦,原来如此!杜大人能有两女相伴左右,福分匪浅啊!”

“呵呵,这倒是,这倒是!”这时,有人传话进来,说兵部有事,请杜大人回去。

杜大人道声失礼,起身告辞。

送走了杜大人,和玉夫人倒细细品味了一番今日的谈话,这杜大人倒与她之前接触过的大多官员不同,口口谈的都是家人和身边人,可见是个恋家之人,这在当今的朝廷上倒是难得。和玉夫人又想起了她的亡夫,也是个恋家的,可惜,却不是恋她在的这个家,而是那个什么小凌所在的家。

又过了一段时日,生活过得依旧平静如水。和玉夫人想起了漫修,不知他怎么样了,去看看吧。可进了百花馆,馥郁等人只比以前招待的更加殷勤,问起桃花来却说已没这个人了。

没这个人了?什么意思?详细打听下才知,原来的桃花已被贬入杂役房了,现在接客中的人已没有桃花了。

杂役房?做苦役的地方吗?再追问为什么被贬,却无人再给和玉夫人准确的回答了。和玉夫人自是知道,肯定因为山竹出逃一事,可这事她也有份儿,馥郁不提,已表明了不想扯破脸皮,自己又何苦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呢?到时只有两下都难看。

最近不知怎么了,是不是受漫修的影响太大了?还是真的感觉出了这种生活的乏味。在百花馆里,和玉夫人感觉喝的酒就像白水一般无味,听的琴就像磨瓷盆声那般刺耳,呆了没一会子,觉得实在无聊,便走了。

和玉夫人没有像平日里一样直接回家,而是让马车拉她在街上四处转了起来。谁知看到那路上形形色色之人,和玉夫人反更觉生活乏味了。由下让马夫调转了马车,去埋葬丈夫的墓地看看。

今日并不是亡夫的忌日,而且她自埋了丈夫,已时隔有十年之久了,竟一次也没去祭奠过,想必那墓地上已是荒草丛生了吧,可眼下,和玉夫人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地方了。

马车走了好长的时间,和玉夫人才到达目的地。在小厮的引导和丫头的陪同下,和玉夫人找到了亡夫的墓地。有些意外的是,墓地周围竟是干干净净的,她早该想到的,她不来,小凌自然会来。

现在想起小凌来,还是酸溜溜的,正因为这个女人完全占据了夫君的心,才让她独守空房,以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细细想来,小凌根本没做错什么,不过是得到了一个男人真心的爱,论起来,小凌反而比她这个正室夫人要幸福得多。

在夫君的坟前久站了一会儿,一起跟随来的丫头上前道:“夫人,山上风大,小心着凉。”夫人点点头,又望了一眼夫君那孤零零的坟墓,转身走开。可她并无意直接回到马车上去,而是整了整披风,让丫头、小厮陪她在山上再走走。

漫步在这空荡荡的山中,和玉夫人只觉空气如此的清新,心胸如此的开阔。比起她在东京城内过的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这里倒更像是一片净土,真不愧为人最终归宿的好去处。可惜的是,躺在这里的人也许生前并不知道,死后也无法知道了。

和玉夫人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莫若就在这山头盖个茅草屋,终老一生,也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对于酒场上的觥筹交错,房间里的**,和玉夫人是真的腻了,烦了。

可唯一耿耿于怀的是,她并不想和毛金清埋在同一个山头,甚至是同一座墓穴。也许,同一座墓穴中那个已预留出来的位置她根本就不配去躺,小凌比她更合适。

山风虽冷,但和玉夫人却是喜欢的不得了。她巴不得有大风吹,有暴雨淋,好让她陷入泥沼的灵魂能获得一次洗礼。如果这也不能洗涤她肮脏的灵魂,那她宁可现在眼前就出现地裂,让她也像传说中的祝英台一样,奋不顾身的扑入裂开的坟穴,得到永生。可是,那毕竟只是传说,这里的大地仍旧一片宁静,根本没有什么地裂出现。而且,就算是有,她也不能像英台那样,在坟穴中还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和爱人双双化蝶,双宿双栖。

想着,和玉夫人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哀叹。就在这时,却听后面有人叫她,“前面走的可是和玉夫人?”

和玉夫人不禁回头望去,竟是杜尚德,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孩儿,和林雨清。看那两个女孩儿时,只见一个肌骨莹润,斯文典雅,一个眼中透神,古灵精怪。而显然,两个女孩儿刚刚都哭过,因为至今眼中还带有点点泪花。不用问,这两位一定是杜大人曾跟她提及到的芸萱和雪儿两个女儿了。

“原来是杜大人,想必这两位就是杜大人时时挂在嘴边的两位千金了?”

“正是小女。芸萱、雪儿,还不快见过和玉夫人!”

“见过和玉夫人!”这两个女孩儿倒是十分乖巧,和玉夫人很是开心。

“见过和玉夫人!”林雨清也上前见了礼。和玉夫人对他微微一笑,算是答了礼。

“夫人今日来此可是为了给毛大人扫墓?”

“恩,来看看。”

“毛大人在天有灵,也会感夫人之情的。”

“哦。”和玉夫人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她与毛大人,也就算是夫妻吧,可那只是名义上的,婚后五年,她与丈夫的见面次数应该还不如毛大人的下属与他的见面次数多呢。跟丈夫说过的话,更是能数的过来。说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说什么情,她和丈夫之间到底有什么呢?

“大人又为何前来?”和玉夫人立刻转换了话题。

“夫人不知。今日正是贱内的忌日,特地带孩儿来给她祭奠一番。”

“啊,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