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整个林府的人都知道漫修和雪儿直到午间时分才起床。为此,两人整整被府里的其他人笑了能有半月之久。以致于开始还有些脸红的雪儿,到后来一听到此话题,便对说话者实行暴力威胁了,可是,仍然是无法堵住悠悠众口的。

“都怪你!”每次雪儿被人拿来取笑后都会将这个责任推给漫修。可是漫修也很无辜,哪里是怪他啊,明明就是怪那个刘万财,谁让他耽误他们那么宝贵的时间的来着。

可雪儿并不知道刘万财的存在,也不知道大婚当晚洞房中发生的事情。虽然对自己能在那时候睡过去也表示过极大的怀疑,可是,醒来后金簪在头上插着,婚嫁服在身上穿着,漫修又委委屈屈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实在是不容得她不信。

婚后的半月内,发生了几件事情。先是沈云城和牧峰父女踏上了去浙江金华赤松乡的路程,后又走了袁叔叔,昨日,连孟叔叔和风姨也双双离去,去实现他们闯荡江湖、携手天涯的承诺了。

看来,再没几日,漫修和雪儿也会离开京城去浙江金华的,对于这点,林义夫妇还是十分不舍的。

“老爷,你看能不能让漫修留下,就跟咱们住在一起不好吗?像现在这样?”

“夫人,他该回去看看的,不是吗?”

“是,这我也知道,那是他出生的地方,那里有他亲生父母的坟墓,可是,怎么就这么放心不下呢?”

“你是怕他不习惯那里的生活?还是担心刘喜的人会对他不利?”

“都有!他自打记事起基本就住在东京,南方的生活他适应的了吗?还有,刘喜不还有个儿子吗?他不会将自己父母的死都归在漫修身上吧?哦,还有刘喜的那些手下,万一对漫修不利怎么办呢?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里还有那么多的人。担心,怎么能不担心!他是妹妹唯一的孩子,妹妹当初远嫁我就是不同意的,结果,不明不白的冤死在那里,现在,如果漫修再出什么事,你可让我怎么跟死去的妹妹妹夫交代,叫我怎么还活得下去啊。”

“夫人,不要太担心了。漫修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有些事情他会处理好的。既然他说要去,那肯定也会料想到咱们所说的这些困难的可能性的。他不是个冲动无脑的孩子,依我看,他应该已经早有准备了才是。”

“是吗?如果是,那是最好了。到底是离的远了,咱们就算想帮忙都是望尘莫及。”

“世间的事谁又料得明白,说得清楚呢?该来的挡不住,不该来的盼也盼不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一世,不就是这样折腾的活着吗?他们年轻,更该去闯荡闯荡,历练一番,照我说,这还是件好事呢,咱们该支持才是。”

“可是话说回来了,这次雨薇和肖飞这两个孩子也要跟着一起去,还说什么没去过,想去瞧瞧。肖飞告不下假来,更是干脆辞了官,说去陪雨薇。咱们是不是真的老了呀,怎么感觉都快跟不上这些孩子的想法了呢?”

“这事儿雨清也跟我提过,不过正巧芸萱有了喜,他是去不成了的。他们都是大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做老的的就不必操这份心了。肖飞和雨薇去了更好,你不正愁漫修会遭人算计吗?这样再多四只手,应该对敌就没问题了吧,哈哈!”

“老爷倒是真想得开。罢了罢了,他们愿意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我可是跟漫修和雪儿说了,去了要常来信,住不惯,或者想东京的家了,便回来看看。他们可是都答应了。”

“哎,说到底,夫人还是舍不得让他们走吧?漫修和雪儿都是有情有义的孩子,好人好报,只要他们好,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

“住在这里好好的,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呢?”说着,林夫人的泪水已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而林义能做的,只能是用臂膀安慰他的夫人。

话说两头,刘万财拿到漫修写的承诺书,出了城后便依言托人给漫修又送了一颗解药。漫修接到后只是一笑了之,心想此人还真是信守承诺,倒比他的老子要好很多。解药也无需吃,只留了起来,以备不测。

而刘万财则是马不停蹄,舟船劳顿的好容易奔到了浙江金华家乡。拿了漫修的承诺书便先去了官府,满心欢喜的准备接手那万贯的家业。

可是,就在刘万财将自己一直保存得完好无损的承诺书递与办事的官员时,对方打开后前后看了至少三遍,然后略带不可思议的口吻问刘万财道,“你确定?”

“确定,当然确定。”

“你一定要这么办?”

“当然了!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而且最好立刻就办。”

“那好吧,既然你意如此…...可今日老尚头儿已然出工去了……这样,明日吧,明日你来,在衙门里办了交接手续,就全交给你了。”

其实,只要刘万财此时能仔细品品官差的话,或者哪怕再多追问几句,就会觉察出有所不对的。可惜,他被明日就能到手的万贯家财,而且是如此轻易便能到手的大产业冲昏了头脑,再加上他本人“文人”的自负,硬是将“老尚头儿”理解为了“上头”,将“交接手续”理解为了他应该办理的“转让手续”,就这样,他虽然强忍着想要手舞足蹈的冲动,却仍压抑不住从内心中流露出来的兴奋和疯狂。

“明日?果真明日就能办成了?”

办事的官差几乎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恩,小事一桩,可是值得这么兴奋吗?……”

哼!难怪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小的官差了,这还不值得兴奋!他是没见过万贯的家财,还有数不清的产业吧?也是,没见过,又怎会真正体味到里面的兴奋点呢?

“官爷放心,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官爷的那一份儿。”

“啊……不用不用……在下可担不起,不用算我的了。”

果真是没有见识!要给他谢银都不敢要,还立刻就拒绝了。不是特别清廉,就是笨得出水的一个官差!

刘万财出得衙门口时如此得想着,可是,这个愚钝的官差并没有影响到刘万财绝好的心情。转运了,看来自己真的是转运了!只要明日手续一成,不仅上京时借的外债可以一笔还清,自己还一跃成为了这里的首富。哼!看那些曾经瞧不起他过的人,到时还有什么好说!尤其是西街上住的那个二狗子,俗物!居然还敢取笑他是个婊子养的,还读什么圣贤书,简直就是与给婊子立牌坊无异!还有他刘府的那个管家,他爹当年在的时候,他那副谄媚像吧,一旦爹被官府带走,瞧问他借个钱都费那个事吧。小人!

身上唯一的几钱银子了,最后一晚住在这简陋的客栈柴房了。明日,明日只要办了手续,再想体味到这种生活都不容易了。哈哈!想想明日要开始的生活,刘万财就不自觉的想大笑,这一夜,注定是个美好的夜了。

口中流着哈喇子,嘴角挂着笑容,这就是次日一早店小二来柴房拿柴时看到的刘万财,这个前刘府的公子的样子。

“呵呵,做什么梦了,乐成这样?”店小二自言自语道。之后却没有叫醒他,以免打扰这位可怜的客人的美梦。

等到刘万财睡到自然醒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天哪!”昨夜里准是兴奋过劲儿了,什么时候真正睡着也不知道,这下可好,不是耽误他掌握大权大财的时间嘛!

急急起来整理了整理已经破损得厉害的衣服,又问询了小二,自行去打了盆水,洗漱的干干净净,好在也没有什么行囊包裹,省去了不少整理的时间。当下,便直奔到了府衙,看时,昨日里承诺给他办理手续的官差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

等待的时间虽然无聊,却也同样令人兴奋。想想吧,只要小小的办理一个手续,就可以拥有普通人一辈子拼命也得不到的一切,任谁,都会花些时间去等待这份“不劳而获”的吧。刘万财时不时的露出了窃喜的笑容。

“好臭啊!”

“是啊,这什么味儿!”就在快还有一两个人便轮到刘万财时,突然,等待的人群中发出了不满的骚乱声。顺便,又都下意识的用长长的衣袖捂住了鼻子。

顺着众人鄙视嫌恶的目光,刘万财看到了衙门处来了一个老者,他虽离此地已有段时日,可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个专门负责挖大粪的老头儿,曾经在路上见过他一次的,当时也同众人一样,嫌恶的用手帕捂住了鼻子,之后,还特地把那手帕,连同他穿的那身衣服都扔掉了,理由仅是沾上了不洁的气息。但至于他姓甚名谁,却不是他这个刘家公子,又或者是读圣贤书的他该知道的了。

“我说你这个老头儿,怎么又来了!”排在刘万财之前的一个人认出了这个老者,听这口气,显然,这老者今日已不是第一次来这衙门了。

一个挖大粪的老头儿也来衙门?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同众人一样捂着鼻子的刘万财特地往离老者远的地方又撤了撤。虽然他现在穿的这身破旧不堪,又寒酸不已的旧衣服在他执掌刘府后就不会再要了,可是靠近这样的下等人,到底是有辱斯文和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