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外面你可是听说了些什么?万岁爷怎么会突然想到宣见我二人?”叶子廉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对于无法揣测的圣意,他也尽量想做到知己知彼。而要打听到消息,无疑,像牢头儿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对象。

“这万岁爷的圣意小的哪里敢妄加揣测。只不过,据说昨夜里万岁爷做了个梦,梦到了仙逝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嘱托万岁爷要仁慈治国,要亲贤远佞。还说什么如今小人已除,国泰民安,更需要治世能臣来辅佐。但天象显示,说能臣正在受难,因此太后娘娘让万岁爷定要解除能臣受难的危机,以应天意。爷,您说巧不巧,今儿一早朝堂上就有人报说那叛贼周可已身死,他若是小人的话,小的猜您二位是不是就是太后娘娘御口中受难的贤臣啊?不然,万岁爷又怎会突然亲自宣见二位?”

听了牢头儿的说辞,叶子廉嘴角微微上扬。托梦,治世之能臣,受难之危机,祸乱朝纲之小人……天底下要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那才出了奇呢。恐怕多数是皇上事先得知了周可身死的消息,却先假托太后娘娘托梦,让天下的百姓认为太后娘娘显灵,而恰巧,周可之死应验,在这种情况下治世能臣又岂能不应运而生?受难一说更是为万岁爷释放他二人找了个足够充分的理由。试问,有谁敢逆天而行,还是太后娘娘托梦中的天意?这样一来,就算是有反对皇上释放曾经出言不逊的自己和企图帮助罪人之女逃脱律法制裁的漫修也是无能为力的了。不得不说,万岁爷,想得可真是周全那!

得了这个实信儿,叶子廉心里有了底。这一年之中,朝廷内可是有不少人想借此机会推倒他叶家的,尤其是他之前审案时办过的人。其实,他一年前选择直言进谏,甚至不惜引起圣怒,不只是出于对他原则的遵守和对漫修兄弟之情的维系,还有一点,就是要借机避开锋芒。要知道,他太锋芒毕露了,年纪轻轻,却先后办了几个轰动朝野的大案要案,出了名是一方面,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难说再有沈韩暗杀那样的情况发生,与其如此,倒不如借机进入大牢避避风头,麻痹一下敌意,虽然这样做是给了他的政敌一些口实,却也成功的避开了生命的危险。或许是万岁爷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才如此配合他的演戏,又或许,是万岁爷觉得该收收他洒脱不羁的性子,才关他一年之久的吧。总的来说,还是得大于失的。

相比起叶子廉,漫修可要单纯的多了。他只是在承担一个男子汉该承担的,不想因为他的某个可能错误的执着伤害到他的亲人,如此而已。

沐浴更衣,觐见万岁。一切都如叶子廉事先所料,万岁爷借托梦之由,和二人在破获周可一案中可居首功的功绩,免了他二人的罪责,给二人下了特赦令,并恢复了叶子廉的官职。可在问到漫修想受何赏赐之时,漫修只回答了一句,他想回家。

尽管万岁一再想留他在大晟府,让他负责整理古乐和制作新曲。而叶子廉也想请求万岁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做自己判案的帮手,可是,漫修都以想先回他从出生逃离开就再也没有回去看过的家乡金华赤松乡为由给委婉的拒绝了。

因此,万岁爷给了他另外一件赏赐,就是和杜雪儿的婚事。对于这份赏赐,漫修倒是不客气的接受了下来。至此,街头巷尾又多了个饭后茶余议论的话题,一个绿鬓红颜,一个出水芙蓉,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有关那比女子还清秀美貌的准新郎的传说,也应声而起。开始还说的比较贴近实际些,什么被追杀流落至百花馆,后逢奇遇,习得一身武艺,为父伸冤报仇。可是到了后来,“以讹传讹”这个词可绝对就派上了用场,什么江湖大侠,剑挑什么门派的,又有什么琴艺高超,一曲艳惊四座,连不少王公大臣都对其倾心的……诸如此类。每当听得这些,漫修往往都得在心中问自己一句,他们说的是自己知道的那个苏漫修吗?

好在,婚期将近,每日的忙碌似也不容漫修多想些什么。只是,漫修并不喜这些婚礼的俗事,只要有借口,他一定会“忙里偷闲”,宁可出去转上一日,也不愿去置办那些无聊的事宜,接待那些假意的面孔。本来成亲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愿意的话请亲朋好友来坐坐,一起热闹热闹也就罢了,还请什么朝中大臣?虽然漫修也很清楚,此次他与雪儿的婚事,是由万岁赐婚,还有和玉夫人的人脉,兵部侍郎杜大人,吏部官员叶子廉,以及升任四品护卫林雨清,新任六品护卫肖飞等在朝为官者的存在,那些朝中大臣来,也不是冲着他,反而,要是有心的人,说不定还想在婚礼上看他的难看那。

这不,不知哪个府上派来送礼的人就一口一个“那个小倌儿”的说着吗?虽然不是有意去听,可是,百花馆的小倌儿,大宋朝的奴隶,似乎都与他的故事沾上这么点边儿。虽然,他出淤泥而不染,虽然,他早已不再是什么奴隶,甚至还可以说是连万岁都认可的一个人才。可是,这些种种的过去,似乎总脱不开他的身。

所以,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他婉拒了万岁爷和叶子廉的邀请,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还有三日就是和雪儿大婚的日子了。出于传统,雪儿是不方便再在他眼前出入了。林雨清和肖飞都被任了官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成日在家中都能碰得到。而芸萱和雨薇,一是都在忙碌他的婚事,二则都是女儿之身,他就算有心里话,也不太适合找她二人去说。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喝酒聊天的人,袁叔叔,孟叔叔,还有风姨都没有走。但袁叔叔已经说了,待他婚事完结,便会离开东京城,去当初他受伤时收留他的师父那里,青灯古佛,度过余生。任漫修再怎么劝说,袁叔叔也是心意已决,定要为死去的兄弟超度亡魂。

至于孟叔叔和风姨倒没有如此执拗,但二人也不是能在一个地方久居的人,他们已相约携手天涯,准备四处闯荡江湖,锄强扶弱了。

还有一个让漫修放心不下的,便是牧兰之了。自己被关大牢里整整一年,没有看到兰夫人被秋后处斩。不过,雪儿是代他去送了兰夫人一程的,听说,牧兰之终还是在行刑前叫了兰夫人一声娘,并在兰夫人被斩首后当场晕厥了过去。据说,因为她的那声“娘”,兰夫人走得似乎特别轻松和愉快,连那颗血淋淋的头颅,都是满带笑容和泪水的。只不过,却苦了牧峰和牧兰之父女,牧兰之之后便是一场大病,虽得雨薇精心照顾,服下了药多有好转,却始终不见痊愈,算起来如今已有数月之久。牧峰每日为女奔波,赚钱抓药,也就无暇顾及当初说的要离开东京去南方定居一说了。

这几日,漫修也是得了空便去寻牧峰父女。看起来,牧兰之的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只不过,再也不见那得意洋洋的假小子的形态,如今的牧兰之更像是个体弱多病,盈盈弱弱的小家碧玉。

“呵呵,才几日不见,就学人家做姑娘了?”漫修看着牧兰之,故意戏谑的一说。

“苏大哥,不带这样取笑人的。”

“不取笑也行,你倒是把身体养好啊。”

“苏大哥……我其实……”

“你其实身体没什么病,就是心里有病。啊,千万别再说什么对不起我的话了,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啊,不如,答应我个要求吧。”

“要求?什么?该不会是让我每日喝药,好好养好身体这些吧,我已经在尽力做了。”

“想得美!这么容易的要求,谁让我做,我一定会去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那……是什么?”

“你和你爹不是早就想去南方定居吗?”

“是啊。可是我身体这样,哪里又去得成呢?”

“那就是还想去的意思喽?”

“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南方,哪里都行吗?”

“倒是也没想好……”

“去我家吧。你和牧堂主帮我打理那里的一切。”

“什么?”牧兰之半晌没闭上嘴。却突然有种被漫修算计了的感觉,她说话前怎么就没想到南方,也包括漫修的家乡,她母亲的家乡金华赤松乡呢?

“我是诚心诚意的,帮帮我吧。我对生意一窍不通,包大人判回给我的家,总不能在我手中莫名其妙的再败掉一次吧?更何况,兰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那里也有你的一份儿,你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自己母亲曾经呆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吗?”

“可是,我去,你不会觉得我会更内疚的活着吗?”牧兰之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