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欣然在半信半疑中站起了身子,可是,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先是秦漫修,明知会受伤还是要护住她的命;又是青丝公子,明知她是朝廷追捕的逃犯,还冒被连坐之罪,藏匿要犯,并前来给她送口信儿……就连杜雪儿和牧兰之这些人,明明恨得她牙根痒痒,也愣是没说一个要为难她的字。

是因为她有个濒临死亡的母亲,在同情她吗?亦或是在瞧不起她?觉得她已如笼中困兽,再怎么折腾也无法翻天了?还是在虚情假意,想从她的口中套出父亲的下落,以便一网打尽?

周欣然直到现在,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对方的好意。毕竟,这些对她来说,都来的太突然了。

“不行!不能放她走!”终于,对方的阵营中也传出了一个异样的声音,是竹林山的山主马六儿。趁众人给漫修包扎那手上的小伤口时,他却在给他的朋友兼救命恩人包扎那永远无法恢复的四肢。

刚才这里只有三个人在,青花蛇,秦漫修,周欣然。青花蛇身受重伤,伤他的只能从剩下的两人中选择了。秦漫修是三爷秦威之子,仅凭刚刚他宁可自己受伤也要去救周欣然的举动,就可以断定,下如此重手,伤了青花蛇的便是周欣然了。

为了朋友,要报仇!为了三爷,四爷,五爷,更要报仇!三爷落得身首异处是周可所赐,四爷流落在外多年,不能踏上宋国疆土也是周可所赐,五爷更不用说了,至今还没有恢复记忆,这些,不都是因为周可个人的贪念所造成的吗?

而且,如果当年四爷和五爷也在丹阳竹林山,大爷和二爷至于惨死在那苏州知府的圈套之中吗?丹阳竹林山的聚义至于以那样悲惨的结局告终吗?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都是周可。现在,虽然抓不到他,可是他的女儿却唾手可得。杀了周欣然,也让周可尝尝失去亲人的痛楚,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想着,马六儿便吩咐了下去。现在,山上的喽啰已重重的围起了这里。任周欣然插翅也是难飞的!

听着这一声喝叫,周欣然倒是像预料到了的一般微微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苍白。

“马叔叔,放她走吧。”此时的漫修也是心里一个劲儿的叫苦,就知道该让周欣然早早的离开这里为妙的,现在马叔叔终于爆发了出来,这可如何收场啊?

“不行!三少爷。她可是杀害三爷的凶手的女儿啊!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她走!不将她活剐了,也让周可那厮尝尝痛的滋味,我就不叫马六儿了!”

“马叔叔,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父亲是周可杀的,又不是她杀的。你活剐她做什么?”

“那青花蛇呢?这个可是她的杰作吧?”马六儿依旧气愤的指了指四肢被包成了粽子的青花蛇。

“哼!这还便宜了他呢!”漫修刚要开口,没想周欣然就硬接了这么一句,更将马六儿的火气挑到了极点。

“你听到没有?她说这还便宜了他呢!我就从没见过有这么狠毒的女人!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啊!这样的女人,不杀,难道留着祸害人间吗?”

漫修都不知这位马叔叔的口中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又扯到祸害人间上去了呢?论祸害人间,似乎青花蛇更胜一筹吧。不仅祸害女子,连他这个男子刚刚也差点被祸害了呢!可是,若要拿这个当解释的理由,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漫修可说不出口。

“解药拿到了吗?”青丝公子一见此事好似还要持续很长,于是便直点正题,问道周欣然。

“拿到了。在这里。”周欣然也会意,立刻取出了腰间蓝色的瓶子,扔给了青丝公子。

“各位,在下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行告辞一步了。”典型的就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青丝公子说着便转身就要往下山的路走去。

“慢着!”想不到,连青丝公子马六儿都不放过。

“哦?山主可是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不过,你可以走,解药必须得留下!”

“请教缘由!”

“缘由?你这是在明知故问!这解药能救的是她娘,那不就是周可的原配夫人胡氏吗?作恶多端,连老天都不容她了,青丝公子又何苦逆天而行呢?”

“山主并非上天,又怎知上天之意?”

娘的,平素最恨这些文人了,动辄就拽点文绉绉的词儿来,还让人反驳不得。一时,马六儿让青丝公子问的语塞。可是,他也是一根筋了,就是不能放过周可的妻女。

“孟叔叔……”如今,漫修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悄声求助孟兴了。孟兴也知他意,可是,若说要救胡氏,他还是可以同意的,放过周欣然?他也在犹豫之中。毕竟,这个女子手段毒辣,只漫修就先后栽在她的手上几次?她要是逃出生天,感恩还好,如若不感恩,还反过来去帮她那可恶的父亲,难免又是一大麻烦。想着,孟兴张口叫了声,“小六子!”

“五爷,您也同意我的说法的对不对?您也要为三爷报仇的对不对?”马六儿急急的拉拢着与自己统一战线的人。

“恩,为三哥报仇,那是势在必行。可是,咱们不能为了报仇,也变得和那杀人犯一样。”

“五爷的意思是?”

“上天有好生之德。依我之见,既然青丝公子能救了那周可的夫人胡氏,咱们也就做回顺水人情,请青丝公子拿了解药先去救人。至于周欣然,她本就是朝廷要追拿的要犯,咱们动用私刑或是暗中杀害,都只能是给周可再次起兵造反造就口实,也违了朝廷律法,于公于私,都是不利的。不如就等胡氏醒转之后,将她二人一并解至官衙,交予朝廷处置。小六子,你说呢?”

孟兴说的句句在理,而且马六儿一直视他为自己的爷,相信他一定会为丹阳竹林山的几位爷和众位死去的兄弟讨回个说法,因此,便也退让了一步,同意了让青丝公子先去救人。至于周欣然,则先扣押在了山中,等到那胡氏一醒,便将二人一起押送府衙听审。

寻求解药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除了青花蛇的伤势太过严重,大夫说今后他都要四肢不能活动的度过余生之外,其他的还算圆满。

独自回到房间的漫修本该好好休息,可不知为何,就是有些心绪不宁。马六儿答应了让青丝公子救治胡氏,可之后却要将她们母女二人再送往府衙受审。叛贼的妻女,想要活命,简直如天上摘星一般。漫修知道自己那颗不忍的心又开始“作祟”了,可是,一想起自己当年也被官府追捕,若不是他认识的这些朋友高抬贵手,恐怕他也是个死无全尸。以己推人,他总觉得,一个人做的孽不该牵扯其家人,更何况,周欣然虽然没有告发周可,可到底也是不同意、不赞成她父亲的行为的。

只可惜,他的这个想法对谁也不能说,因为,没有人会认可他。只要有连坐的刑罚在的一天,只要大家都愤恨周可至极。

脚步不自觉的便移出了房门,走到了关押周欣然的一个山洞之中。

守卫一看来人是山主所称的“三少爷”,自也对他敬上三分。再者,漫修手中还亮出了山主的令牌,更是毫无二话的放其进入了。

从来都是周欣然捆他绑他折磨他,现在,终于让他也看到了一回周欣然被缚的场景。这个女子,果然如他想象的一样,一脸的不屑,依旧是一副高贵公主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看到笑话之后应该有怎样的反应呢?”

“那自是看笑话人的心情了。”

“那你觉得,我现在的心情如何?”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又救了我的母亲,又把我们母女俩亲手送入死神之门。算得这么精确,让我们死还都得心存感激,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最完美的了吧。”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非常高兴?”

“确切点儿说,最高兴的一个应该就是你了吧。不仅扳倒了我父亲,还把整个周家都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何止是大胜,简直是全胜!哦,抱歉!现在说全胜还尚早了些,等亲手杀了我爹,才能算的上的,是吧?不过,我劝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就算把我和我娘送入府衙,就算当街砍了我们,我爹都不会有一丝心软,出来为我们娘俩说句话的。”说到最后,周欣然都不自知的有一份心酸,泪水在眼中也横行的打开了转转,强忍了好几忍,泪水才没丢人的在秦漫修面前落下。

“恩,这你倒没说错,我的确是想过要亲手杀了他,为我爹报仇的。只可惜,我心里认可的一句话却不允许我这么做。”

“你心里认可的一句话?”

“恩,今天孟叔叔也说过的,‘不能为了报仇,也变得和那杀人犯一样’。”

周欣然听闻此句,原先平静的脸色骤起波澜,“怎么,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有多高尚吗?还是来鄙视我爹有多卑鄙,我们周家有多失败?”

“都不是。是来看看你的。”

“什……什么?”周欣然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你没听错,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放你走。”

“你……不是在耍我吧?”

“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助你离开这竹林山,之后却只能看你自己了。朝廷的兵马每日都在加强巡逻,要逃过他们的眼睛,可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当然,你用易容的话我就不敢说了。”

“为什么要帮我?”周欣然直直的盯着漫修,半晌才问出这么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