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恍惚一闪,姚田定了定神,才对地上跪着的秦漫修说道,“你叫秦漫修?”

“是。”

“抬起头来。”

凌乱长发下的眉又皱了一皱,没办法,他的名字出卖了他。

姚田,漫修军营里的恩人。如果可能的话,漫修是不想站在他的对立面上的。可是恐怕不可能,看样子,漫修最不想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姚田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周可的人,否则就不会在这周府大费周章的查找对周家不利之人了。

姚田,你可以不帮周可吗?如若不然,你我二人终将有一个会落得个万劫不复之身的……

漫修抬起了头,很淡然的对上了姚田的目光。

在看到漫修那张苍白又带伤的脸庞时,姚田不知自己是该惊讶,还是该如漫修一般的淡然。

他该猜到是他的。秦漫修与陈涛本就是一人。

他是秦威之子。难怪自己当年大骂秦威是个通敌卖国之贼,很为周可将军杀了那个卖国贼而兴奋之时,他的神情是那般的与众不同了。

他进秦凤路的军营就是为了报仇,不,与其说是报仇,更似在查找些什么。他与戈一民大人的见面可以说是很偶然的,应该不似事先便有计划,毕竟,谁会知道军营比试中马会失控,还恰巧差点要了经略安抚使大人们的性命呢?

戈大人的死,这两年,姚田也一直在关注着。但是,陈涛消失了,戈大人身边的小厮坚称没有受过任何之命,更不知戈大人私下与秦漫修约定见面之事,事情仿佛一下子陷入了迷雾之中,留下的仅仅是扑朔迷离。

现在,陈涛又出现了。可为何皇上在宫宴之上会不追究他的杀人之过?还是真如传闻所言,戈大人根本并非陈涛所杀,而是另有其人。

对于这个传闻,姚田是信的。陈涛的那点功夫他最清楚,还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那样的功夫想要在一招之内取久经沙场的戈大人的命,似乎完全没有可能。

可是,他确实是去见戈大人的。谁都知道,戈大人曾经与秦威交好,难道这秦漫修不信秦威被杀的理由?又或是与戈大人还有什么别的交易?

不管怎么说,秦漫修会夜探周府,现在已经有了充分的动机。因为,是周可亲手杀了他的父亲。

可偏偏事情又没有这么简单,他怎么又会沦落为周欣然的奴隶?怎么又会进宫面圣?怎么又会功夫一下子这么好?莫非,不见的这两年多时间里,他有什么奇遇不成?

最关键的,如果他真是昨夜里受伤的那个贼人,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手脚上的锁链,旁人的在场,杳无踪迹的黑衣,即使是那毒镖,纵然他被镖所伤,为何不见任何中毒的迹象呢?

对于漫修,姚田有些看不透,既怀疑他,又有太多的说不通。更何况,见他现在这幅摇摇欲坠的样子,还有那份从未改变的倔强,一时间,姚田竟有些想要帮他的冲动。但愿,但愿不要是他……

“怎么,姚副将与我这奴隶认识?”似也看出了姚田非比寻常的表情,周欣然缓缓的问道。

“回小姐,属下也不敢确定。只是,此人确与属下在陕西秦凤路军营时手下的一个士兵长相十分相似。”姚田并不认为刚才那个问题是周欣然的随口一问,她既能从宫宴*秦漫修带回,想必早已知他在军营里的身份,自己此时如果说谎,反而会引起周欣然的怀疑,索性,实话实说,又不点破,看周欣然何意吧。

“姚副将果然眼力不错,他,就是那个陈涛!”周欣然倒似坦荡得很,直接点明了秦漫修的身份。

“啊?”姚田略作惊讶装,继续问道,“陈涛不是因为杀害了戈一民大人在逃吗?为何……”

“为何今日会成为本小姐的奴隶?这就不是姚副将该管的了。姚副将要做的,是查清昨夜里的那个贼人是谁!最好,还是在爹回来之前!”

自己的疑问,周欣然没有解答。但姚田也可以通过此确定,陈涛没有杀戈大人,否则哪会是奴隶这般简单。但是,周将军今夜便会回府,就算路上有所耽搁,最迟也是明日一早,还有不到一日的时间了,要查清那贼人,夜闯主院落的贼人……

“是。”姚田依旧恭敬的回答道。

“怎样,他到底是不是那贼人?”

姚田并没有回答,反而一手拿起了漫修的右手。漫修也没有反抗,任姚田的双指搭在了自己的脉搏之上。毒镖,看来姚田是在看自己是否中毒了……

“这手脚锁链的钥匙,可是由王叔看管?”

一时间,众人没有回答姚田的,姚田不禁一怔,这个问题似是最简单的吧。

“被我扔到火里,烧了。”孰知,周欣然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却将姚田那本已蠢蠢欲动的不平之心再次挑拨了起来。虽然是一个奴隶,也无需这般对待啊!

“怎么,有问题?”

“不,没有问题了。回小姐,此人浑身是伤,根本无法辨认是否有飞镖的伤口,然来报说那贼人是中了先生的毒镖,应有中毒迹象才是。可是此人却无一丝中毒的迹象。而且,既其锁链无钥匙可开,更是不可能在众人的追捕下还能全身而退,恐怕也不是我们要寻之人。”

“哦?这样?那就不要在此浪费时间了。”

姚田等人都离去了,只留下周欣然冷冷的一句话,“将他洗净,套件干净衣服,带来见我。”

周欣然走后,王叔又开始了骂骂咧咧,从大清早开始,便出了这么大的力打人,还真是有些辛苦。天知道,要不是早晨他来时无意踩到了洒落一地的豆子,狠狠的摔了一跤,还恰巧被漫修泼了一身洗澡水,才不会那般生气的抽打漫修。可他又是否知道,这一切,都是漫修特意安排的呢?

“你,负责给他洗净,换上这衣服!”有了叶子奇,王叔可不会再辛苦自己作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扔下一套单衣,便准备走人。

“可他手脚上都有锁链,怎么换衣服?”

“笨蛋,你没看这衣服就是件坎肩儿,从头上套上,在旁边打个结就行吗?至于裤子,也没怎么打烂,就那样儿吧。”

“裤子我倒是有办法,先撕开,穿上后再缝上就行。”叶子奇说话时,脸上有些阴阴的笑容,让漫修感到很是不安。

“他妈的,你既知道,还问我作甚?”

“就问王叔,针线在哪里能寻得到?”

“哦,针线房里有的是,你去拿吧,就说我说的。”

“针线房是吧?好!”叶子奇的嘴边又扬起了一丝笑容。

王叔走了,漫修感觉叶子奇却一直有些邪笑的盯着自己,昨夜里明明点了他的睡穴了,他应该不知道的,可,为何对自己那般笑呢?

“来,我先替你洗澡。”

“不用了,我自己来。”这气氛漫修很不适应,饶他也是在演戏,可毕竟很不舒服。

“你的胳膊还能动?看来,伤得不是很重啊?”

漫修不知道叶子奇此言何意,可见他又一直盯着自己的右臂瞧,不禁有些心虚了起来。叶子奇,没理由知道的……

“我能行。”

“那好啊,你自己洗吧。反正你也知道,我不会伺候别人洗澡,而且,还要去,针线房呢!”

“针线房”这三个字叶子奇又咬得特别重,漫修的心又是一惊。

“现在全府上下都在查那贼人,你说,我要是找出了有力的证据,立了功,那将军会不会一高兴,不仅放我离去,还赏我一大笔钱呢?”

漫修只是静静的看了看一脸贼笑的叶子奇,却仿佛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一般。

“我去针线房了,用不用,再给你带些东西回来啊?例如,我原来右侧的袖子,或者是右侧袖子上拆下的废线?”后半句话叶子奇是很小声对着漫修讲的,可漫修听闻后,不禁大惊,可脸色也只是稍微一变,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看来我们彼此之间的沟通能力还真是有限,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哈哈!那好,我提醒你一下,刚刚那个什么副将掀开我衣袖查看的时候,你可曾发现,我这右侧衣袖的针线和针脚很是特别?”

漫修明白了,原来叶子奇在那时发现了衣袖的不同。他当时逃离时见右侧衣袖被割破,又有血迹,情知如若有人来查,必逃不了干系。恰巧又路过针线房,便急中生智,进去翻找出了相同的布料,把叶子奇那身黑衣的右侧袖子全扯了下来,迅速得缝制了个新的上去。自然,别人即使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查看到了叶子奇身上的黑衣,也决然查不出什么来的。可是,百密一疏,黑衣的主人叶子奇却是了解自己的衣物的,他缝制衣服的针脚与衣服的其他地方不同,而且,周府用的针线也都是最好的,与叶子奇衣物上的那些普通针线是不一样的,叶子奇身为叶府的二公子,哪有不认好货的道理?能被叶子奇发现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漫修没料到的是,叶子奇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聪明了。

“之前几日你是偷王叔的衣服去做贼的吧?”

见漫修并不搭理与他,叶子奇继续道,“做得,就不要怕别人知道。曾听王叔说,他这几日因在马厩,外衣每日都脏兮兮的,因此才忌讳得天天换洗。而据说你是主动要求给王叔洗衣物的,如果我没猜错,你每日给他洗衣服的时间应该就是清晨你洗澡的时候吧。而夜晚,你便可以穿着他换下的衣服,为所欲为!”

“叶公子,你未免想象力太丰富了些吧。如果我有那般飞檐走壁的本领,又怎会在这里受这等屈辱?还不早早的离去?”

“这确实是我想知道的,你每夜出去,目的到底是什么?”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我锁链加身,连打开的钥匙都没有,试问,又如何飞檐走壁呢?”

“有备用的钥匙,对不对?我早晨无意间碰到你的草席来着,没有一丝温度,再是冬日,也不可能你刚起床,那草席便冷得像冰一样吧?更何况,你还有那厚袄做被!”

“你要是有证据,就去告发我。我,一点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