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很大方的说明了她抓人的用意,漫修听后当即心中一惊,他只想做他自己,不想卷入宫廷的诡计与争斗之中,更不愿欺君。可问题是,已由不得他想如何,又愿如何了。因为,德妃告诉他被抓的那丫头牧兰之已身中奇毒,没有德妃的解药,便休想活过三日。他能做的,只能是服从,除非,他不想要牧兰之活命了。可是,如果他不想让牧兰之活命,又为何会迷晕袁叔叔和牧堂主,独自一人涉险呢?可是,涉的这个险又仅仅是为了牧兰之吗?当袁叔叔分析说出手的那些护卫都是大内之人时,他的头脑里是否立刻想到了那位万人敬仰的二品马帅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年了,应该说是十四年了,他一直都在被动中,该是他主动出击的时刻了,而这一心想夺帝王宠的德妃无疑给他提供了一次好机会。能接触到皇上身边的娘娘,也就代表,离接近周可的机会多了。可同时,也代表着自己的危险更多了,而且,这些所谓的危险是随时都会要他性命的。

现在每每回想起当时隐约见到的父亲带血的头颅,和母亲含泪的眼睛,心中总是狠狠的一颤,也不知自己这样冒险是否会达到自己期待的结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这样做也是对的。

德妃娘娘将宫中之事安排的十分妥当,漫修随着省亲队伍顺利的进入了宫中。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必须做好,而且必须保密的做好。一旦在宫中被发现,哪怕是被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太监,都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但他还是想见见牧兰之,毕竟,牧兰之遭难,起因,是他的古琴!

又在深山中生活了两年,要不是一路上张灯结彩,欢天喜地,漫修都不知现在又逢春节。而他更不知的是,就在进宫的次日,他便被安排从德妃所居凌德殿密室暗道抵达那连接宫宴处的纱帘后的小屋,以一曲《阳关三叠》震慑全场。

只可惜,说是纱帘,漫修所在的位置是看不到外面的,抚琴者的身影是真正的德妃娘娘,漫修做的只是在旁弹曲。一曲终了,没等纱帘掀开,他便被德妃的手下带领着从暗道返回了密室。因此,关于外面的情况,漫修一无所知。不知这次所谓的宫宴上,有没有周可。

在全公公的安排下,漫修很快便有了一身太监的装束,并在其带领下,顺利的见到了已是宫女装扮的牧兰之。看得出,牧兰之的气色很差,身上更是没有力气,似也消瘦了很多,但是见到漫修之后,牧兰之却仍强打着精神,不停的安慰着漫修,说她没事,让他放心。

漫修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有说,他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酷爱的古琴,又或者说是他自己,亲手把牧兰之,还有自己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离开牧兰之后,漫修的心情一直有些恍惚。巧的是,走到一处时,带领他的全公公被总管太监叫去办事,全公公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离开,漫修也深知这深宫中暗藏的危险,因此,竟也真乖巧的站在原地等了全公公许久。可是,那全公公依然不来,漫修的思绪便随心而漂,不知不觉,自己竟移步至了一个偌大的花园之中,四周开的正艳的梅花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梅花独有的香气俘虏了他的嗅觉。娘喜欢桃花,他却独爱梅,“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仿佛只有傲立寒风暴雪中依旧不卑不亢的梅才是他心中所属……

“杜小姐,你究竟在找什么啊?”看着杜雪儿已经转了很久,那位邹公子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跟踪我?”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我们只是出来醒醒酒,恰看到你到处瞎撞,才好心问问的。要知道,这宫中,走错了路不要紧,看到不该看的,可是会丢性命的!”

“哦?那我岂不得多谢你们?”

“呵呵,杜小姐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刚才我们兄弟确实有些言语冒犯,只请小姐不要记挂于心上才是。”

“我好似记得刚才已经有人对我道过歉了,是我记性不好,还是某些人道歉成性,又或者是,天生下贱呢?”杜雪儿丝毫没有给对方留一丝可乘之机,找个这样的破理由就想跟她杜雪儿搭话,想得美吧!

“杜雪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之前吃雪儿亏的那位施公子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了,对雪儿凶巴巴的说道。

“哦?你想如何?又能如何?”

“杜雪儿,我会让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是吗?这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雪儿!”一旁的芸萱见两人水火不容的势头,不禁插言道。“施公子,我杜家跟公子府上虽无常往来,但也是往日无怨。今日之事,谁是谁非想必公子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妹妹雪儿虽也有不是之处,但公子出言污蔑我姐妹二人在先,如今又威迫在后,莫不是见我杜家好欺,才敢如此?”

芸萱声音不大,但却句句中的,一时间,那施公子竟无言以对,加之又忌惮她杜家的实力,还有太后的后盾,当下只得缄口不言。

一旁的邹公子见如此,忙打圆场道,“哈哈,果然是杜家小姐,在下佩服佩服!想必施兄刚刚也只是说了句玩笑话,还请两位小姐见谅,勿要记心啊!”

“姐姐,我们回去吧。”找了这许多时,没有见到漫修的身影,见到的却是这几个登徒浪子,还凭白讨一顿气生,不禁让雪儿心情十分沮丧。

“恩,好!”芸萱点头道。

芸萱和雪儿离去,施江柏全因又讨了个没趣,情绪无从发泄而气愤不已。正在此时,却听得周围有低低的吟诗之声。

“火虐风嚎水渍根,霜皴雪皱古苔痕;东风未肯随寒暑,又蘖清香与返魂。”

怎么说也是学士之子,施江柏听闻那诗后,与伙伴便一同好奇了起来。谁人会在举国同庆的今日读此等佛门诗。找寻了一会儿,施江柏最终先发现了梅树下正望着几朵梅花出神的一个年轻太监。

不会是他吧?可这周围也没有他人了啊!一个年轻的太监在独自赏花!施江柏不觉一时好笑,便向众人道,“今儿我算是真见识了,小姐悍妇!太监咏梅!”

众人随他的眼神望去,也都看到了漫修。只是,这幅画面为何竟是如此的协调:一个俊美的男子站在树下静静的望着那傲立冬日的梅!若是那有些煞风景的太监服换成绸缎,想必此男子定会迷倒众生吧。

“喂,你,过来!”

漫修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对方拍到他的肩膀,他才大惊回神,看去,面前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不知对方究竟是何人,更不知道的是,要如何在外人面前假装一个太监,于是,漫修并没出声,只是仿效着刚刚带他出来的那个太监全公公,对众人躬身致敬。

“你是哪里的太监?”

“凌德殿的。”

“哦?德妃娘娘宫中的?”

“是!”

“叫什么名字?”

漫修心下一愣,德妃只是安排自己出来看牧兰之,目的不是让自己做太监,因此根本就没给自己起名字。可如今对方这么一问,漫修便随口编了一个,“小安子。”

“小安子?”对方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漫修上下,接着问道,“德妃宫中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宫中还有这条规矩吗?漫修有些心虚,可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是德妃娘娘派小安子来瞧瞧,万岁爷何时散宴。”德妃今日技压群芳,博得帝王之欢,散席后万岁肯定会去凌德殿的……吧!漫修想着,便如此回答道。

“哈哈!德妃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啊!”

漫修只低头不语,言多必失,他是非常清楚的。更何况,这是在宫中。

“方见你在此赏梅,出口成章,你可也懂得风雅!”

“公子见笑,小安子只是等的久了,闲来无事,才驻足赏梅。至于那诗,也是儿时家贫住在寺庙过几年,听一个和尚站在梅花树下说来的,至今仍不解其意,不过是刚刚突想起儿时的情景,顺口背了出来,还请公子勿要告于德妃娘娘,小安子,吃罪不起!”

“罢了,我告诉她何用。”虽还是有些惊讶一个小太监能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背出儿时偶然听来的一首诗,但问话的公子还是选择了相信。

“几位公子,原来在这里啊,让杂家好找!”此时,又走过来一个太监。刚要向几位公子告辞脱身的漫修心中一惊,这戏,不要穿帮才好。

“哦?戚公公,不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着,如何得空出来寻我们呢?”

“公子说笑。今日宫宴,是万岁爷特意摆下,邀众位大臣和公子们同乐的。公子们不在,又如何乐得起来呀?”

“哈哈!公公如此说,我等岂敢不从命!”

“那,就请吧!”

戚公公说话间,眼神却无意瞟在了漫修的身上。咦?这是谁?宫中虽大,但若论太监,他应该都面熟才是,为何如今眼前这个,却似初次相见呢?

“你,是哪个宫的?”

漫修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如今,那几位公子还在,只能前后一致的回答,因此漫修恭恭敬敬的道,“回公公,小的在凌德殿供职。”

“哦?叫什么名字?”

“小安子。”

“你可识得我是谁?”

“回公公,小的昨日才入宫,并不识得公公。只听刚才这几位公子,称公公为七公公。”

“哈哈!你这小子,倒是机灵。来吧,正好里面人手不够,你也随我进去侍奉万岁爷和众位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