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小人的父亲是陕西的一个军户,因此,小人才来入伍当兵的。”漫修依旧沉静地说。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可恶!如此刨根问底!陈,陈什么?回禀了,这位戈大人会不依不饶的去查,还是只是随便问问?

“回大人,小人的父亲姓陈,单名一个大字。”

“陈大?”

“是!”

但愿不要去查,不然怎么都查不到这个人的!

看漫修说的斩钉截铁,戈一民当即轻轻的叹了口气。漫修不知这一声短叹中蕴藏了何种意味,但他知道,这个戈大人,一定知道父亲些什么事情的。这个机会,他不能错过。

“大人,小人斗胆问一句,这秦威,可是与大人相识?”

戈一民看了漫修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

“请大人不要误会,只是大人一直在提这个名字。小人在想,如若那秦威或者秦漫修如今也在军营,大人又不愿明着寻人的话,那小人可以帮大人的忙,暗中打听。”

“唉!老夫与秦威可算是生死兄弟!并肩作战,杀敌无数!同年入的伍,同年升的副行营。可如今,老夫还枉活在这世上,我那秦兄弟却已无辜枉死十二载!老夫费劲周折,想要为他翻案。可是,十二年前,当老夫追查到他的下落时,得到的却是他已身首异处的噩耗。而他的妻儿,老夫派出去的人,也终未能寻到。听说,是在秦兄弟被杀当日,同时在一个山崖上消失的。”

漫修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这个故事,他太熟悉了!

“翻案?敢问大人,这秦威可是落了什么冤案?”

戈一民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请大人不要误会,只是自小人来了军营后,便听到了不少传言。说这秦副行营通敌卖国,还杀了前行营大人的小妾。是周可周将军最后杀了这秦副行营,才将此案结案的。”漫修尽量让自己表达的平静客观,想以此来引出戈一民的话。可是,戈一民似并不上当,当下根本就不回答他,只道一声,“家住陕西的人如何一句陕西方言也不说,反而尽说京城之语呢?”

糟糕!忘了自己刚才编的谎言了!他现在是陕西人啊!怎么说出来的话尽是京腔呢?

“我现在要去查证陈大,你觉得我得到的答案会是什么呢?”

漫修惊的一身冷汗。谎言就是谎言,漏洞百出!

“你也不用怕,其实老夫也是在赌,赌你就是秦漫修。秦漫修身上应该有秦威的一样东西的,你,有吗?”

漫修再次大惊,突然脑子里出现的尽是当日那些人如何威逼自己和母亲交出东西,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但现在这个戈大人居然也开门见山的要父亲手上的东西,他又如何能信得过?

“莫非你还信不过老夫?我一直不信你父亲会杀人逃走,想为他讨回个公道,只有他当时保存的东西才能为他翻案。”

“大人,小人不知道您在讲什么,我不认识您所说的秦威是谁,想必大人是认错了人!”

“唉!这军营里,到处都是秘密,可又没有秘密。你既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这样吧,我会在这儿呆到军营比试的决赛结束,也就是三日后。这三日之内,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便来找我。希望到时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当然,我也会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戈一民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提醒漫修一句,“哦!对了!军营里眼线众多,下次要打听事情时,不要轻举妄动,比如说,宋显!”

漫修看着戈一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身子不禁一抖。为戈一民的洞察一切感到惊异,也为自己的谎言感到可笑,原来对方根本就知道自己是谁,才来约见的。可是自己所谓的小心翼翼,却毁了这场本应有极大收获的约会。

不,不是的!也许这戈大人根本就是在诓骗自己,他不确定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凭那独特的马术在猜。人人口中赞叹的周可不照样可以是用卑鄙手段杀死父亲的小人吗?所谓人心叵测,他今日这样做,是对的!

漫修在矛盾中返回了自己的住处。可他却不知道,此时,远远的,有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已将此次约会尽收眼底……

次日,漫修假托有病,哪里都没有去。只一个人静静的躺在**,想着昨夜里与戈一民大人的对话。

到底,自己该不该信他呢?

再次日,漫修去找到了姚田,他想要确认些什么,可一见了姚田,话却如何也出不了口了。因为,姚田恨秦威!应该说恨那个通敌卖国,还杀死行营夫人的杀手!对了!这个通敌卖国的杀手会不会就是周可呢?那个行营夫人又是谁?她为何会死呢?莫非她也知道当时的实情,被撞破了才被杀人灭口,栽赃嫁祸?

再一日便是决赛的日子了,也是戈一民最后呆在这秦凤路军营的日子。自己要不要冒这个险,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以换取戈一民所谓的答案?

结果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戈一民真是他父亲的朋友,想要帮助他。那他为父亲洗清冤屈,便又迈进了一大步。另一个便是戈一民骗了他,让他说出实话,他却是周可一伙儿的,杀了自己!

赌吧!人生不就是在赌博吗?不迈出这一步,再要见这位戈大人就难了。更何况,周可这就要上京赴任,自己有什么本领能接触到二品马帅呢?只有孤注一掷了!戈一民,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漫修托人送字条约见了戈大人。因次日便是比试的决赛,因此所有的大人都已到达军营,当晚,是有招待的宴席的。戈大人因为应酬的事,不得不将见漫修的时间推到了比试结束后,见面地点,还是在军营北的那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屋。

终于等到了决赛的那日。漫修随众人一起去为比试的强者加油。但他更关心的,则是周可!可是,他拼命的挤到了前排,看到了戈一民,却没见到另一个熟悉的面孔,难道又是传闻?那日追杀他和母亲的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虽时隔十二年,样子有些模糊,但见了面的话,不至于完全不认得啊!

“哎,那传说中的周将军是哪一位啊?”漫修向旁边的士兵打听到。

“啊!你说周将军啊!圣上下了圣旨,让他即刻赴任,如今啊,应该是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那!”

可恶!居然没有来!也好!等决赛结束了,找到戈大人,问清事实,好好的商量个计策,一定为父亲翻案!

“哼!就是他!”此刻,坐在台上的张思宜无意看到了几次冲撞她的士兵陈涛。而陈涛,刚才似也往这边张望过,但一与她的目光相对,便立刻转了开去。

“谁啊?”迟来的周欣然有一搭无一搭的问了一句。

“还有谁,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无理的士兵!”

“哦?是哪个啊?足足气了我们思宜姐好几日!”

“哝,那不就在那里吗?最前排的那个,长得跟女人一样的!”

周欣然顺着张思宜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本来冷漠的眼神当定位在漫修脸上时,仿佛像立刻要喷出火来一般。她怎会不记得,这个曾经在菩提寺庙打过她一巴掌,还让兔子从她脸上跑过,至今都在脸上给她留下一条细细疤痕的下等人!她找了他足足一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是他吗?他叫什么?”

“陈涛!”张思宜没有注意到周欣然表情上的变化,只自己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愤愤的说道。

周欣然此时回头,悄声对她身旁的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立刻就低头领命,转身离去。

比试结束了,漫修只是从众人口中得知,姚田得了第三名。至于谁是第一,谁又是第二,他一律漠不关心,他需要做的,是赶快摆脱众人,去赴戈一民的约。

“陈涛!你去哪儿啊?”

“哦,我,我肚子有点痛,去趟茅厕!”

“快点啊!姚队长进了三甲,今儿说什么咱也得给他庆祝庆祝!”

“哦,好,好的!我马上就回来!”

漫修说着,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而此时却又不知是谁,塞给了他一张纸条,漫修一看,又是子夜,老地方见!

看来戈一民行事是非常小心的,漫修当即就找到了火烛,烧了纸条。又回去和众人喝酒为姚田庆祝了一番。只等夜幕快点降临,他要知道真相!

“进了三甲,就这么高兴吗?”漫修见姚田时,他从来都是一副冰山一角的模样,要不然就是训人骂人,今日,提着酒壶与众人一醉方休的他,如何连眼角都带笑呢?看来姚田真的很在乎这份荣誉。

“呵呵,你不知道啊,不仅是进三甲,今儿还双喜临门那!咱姚队长马上就要升任了。”

“升任?”

“恩。调入京城,明日就走。而且啊,他马上就要成为周将军的部下了!”

啊!周将军的部下!漫修吃惊的半天没合拢嘴。

“不用这么惊讶,是张行营和褚副行营共同推荐的,褚副行营本就欠他兄长一条命,答应照顾他,自是没的说。张行营本想推荐严队长去的,可姚田一来救经略安抚使大人立了功,二来今日又表现不俗,进了三甲。只能推荐三个人去,经略安抚使大人说也不用麻烦了,就按前三名来吧,就这样,咱姚队长就被选中了。”

“哦,是吗?”

“呵呵,这是好事!咱姚队长可是崇拜周将军久已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啊,他一定会做的十分出色,成为周将军身边一个得力的助手的。到时咱要是也去京城啊,可就有靠山了!”

“不要,你千万不要成为周可身边得力的助手!”漫修望着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姚田,在他临走前,最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可最终他也没能说出口。

子夜,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来临了。

远远的,漫修望见小屋里的灯是亮着的,而戈大人的身体似就依在窗边,看来是早就来等自己了。漫修看看四下无人,便推开了房门进去,叫声“戈大人”,却是无人应,走近些看时,下一幕却着实把漫修吓坏了,依在窗边的戈大人头耷拉在一边,脖子上一道血痕,漫修大着胆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竟是死了。漫修的头一下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