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内阁之中,赵荣摊手,苦笑:“学生就说了,太保太过心急,你看,有李贤和彭时这两人在,内阁也是铁桶一般,根本没有机会。wWW、QuanBen-XiaoShuo、cOM”

“唔,学生会上复太保,将今日之事如实报之。”年富亦是苦笑,摇着头道:“是有点孟浪了,这一回,太保怕是失算了。”

赵荣倒是不以为然,反驳道:“内阁的反应,当在太保预料之中罢?”

“不然,”年富道:“太保现在是得意的时候,在他看来,可能内阁不一定有如此齐心。只要有一点变化,他就能抓住机会。现在看来,确实是失算了。”

“这且不论,”赵荣又回到开头,问道:“编练京营充实新锐的事,看来短期内是办不成了?”

“应该是无可奈何。”年富比赵荣敏锐的多,也是感觉到这是文官和张佳木在斗法,预料之中,不仅此事内阁会集体抗议,或是打太极,拖着不办。而且其余的事,也会多方掣肘。想到这里,这位在地方上就是以干练闻名,在中央也是清廉自持,官声甚好的兵部尚书也是摇头叹息,只道:“国事这么流于意气,真是伊于胡底”

赵荣倒无所谓,只笑笑道:“学生只等太保的决定,反正,户部的钱粮好歹是学生可以做主的,随意调拨就是。”

说起这个,年富倒是很有兴趣,他问道:“九边现在用粮极多,开中法也渐渐败坏,近来肯运粮到边境的商人是越来越少,我要请问,将来如何?”

“这能如何?”赵荣摇头道:“以往还能指望九边的卫所运粮到京师,现在当然不必做这个梦了。粮食们,他们能自给自足最好,不够,咱们贴补一些就是了。卫所么,有口饭吃就行,好歹他们自己有地,能自己收成一些,够糊口就行。”

年富听完,默然良久,才叹道:“这样,卫所的军人想有余力训练打仗,怕是难了。”

“这可不是?”赵荣道:“好赖有边兵,募来的都是悍勇之辈,给他们兵甲器杖,备边的事,要靠招募来的边兵来打。”

“非卫所制度募集来的,只怕承平和备边还够,一时有大战事,用的银子就不知道是多少了,这样的话,国家财政就难以负担。”

“是的,正是这个道理。”赵荣扳着指头算了算,又挠了挠头,这才又道:“就维持现在这样,也差不离了,就保喇那货,想犯边?再过一百年差不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年富倒是没赵荣想的这么轻松,不过,事关军事重事,他这个兵部尚书也根本当不得家,只能是上头这些大人物的棋子了。

想起来,还真是悲哀。

大明的边防现状就是如此,以前卫所制度未崩坏前,边境就是靠卫所军人镇守,他们不仅自己要种地养活自己,还要负责防秋打仗,然后还要上缴一部份粮食给国家,不足的部分,才由开中法来补齐。

除了粮食,各军镇还要上交铠甲、兵器、生胶、漆、尾羽、牛皮等战略军事物资。当然,这种不合理的现状是注定不会维持太久的,所以现在卫所中军户逃亡甚多,而且被大军头们盘剥之后,哪里还有余力往上缴粮缴物?卫所早就不能自足,军户不能富足,当然也就不能打仗。

卫所无用,就得用招募的办法充实边军,也就是说,大明脆弱的财政系统里要拿出相当高的钱粮金银来养兵,这也并非是明太祖之法,但,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财政不灵,养兵当然吃力,招募的边军开始待遇就不高,待国家财政更困难时,则边军待遇也就越低,待遇低到不能养活自己时,边军就成了造反的争先锋。

或者说,根本没有真正的战斗力。

而且,也有严重的问题,就是将领私兵化。边军是招募来的,在文官拨给武官粮饷后,怎么用,却是随便武官自己,反正只要武官仰视文臣就可以,等武将们装孙子领了粮饷,然后就是大爷了。

粮饷怎么发,武器铠甲怎么分配,就完全是由武官自己决定。

等明朝中叶之后,一个总兵官级的武官养几百上千甚至是几千的私兵已经是很正常的事了,军阀化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文官还勒着武官的脖子不松,把爵禄和粮饷发放还把在手中不放,这种情形注定不会在乱世中维持太久,等到了崇祯年间,果然武官们大举反弹,很轻松随意的就把整个文官阶层踩在了脚下。

当然,这种文武相斗所带来的后果也是极为严重的,文武不和,文视武为奴,武视文为仇,彼此敌视,明末很多事情,就是坏在此等劣政之上。

眼前两人,算是文官里的精英了,但此等事的恶果,却也是完全想象不到。

两人议论一会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办法可想,于是彼此作揖而别,各自回府了事。

年富虽是张佳木私党,但政治品格甚好,无事不到张佳木府邸私房,所以到了晚间,只有赵荣一人前来求见。

这一天张佳木也算是所获颇丰,皇帝召见了大半天,独对私见,还赐了午膳,皇帝和太子一并共坐。

这般亲近,不是一般大臣能有的尊荣。就算是英国公当年,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皇家这么给面子,当然还是有驸马亲臣的身份。

驸马毕竟是自己人,比勋臣还近了一层,老实说,除了太监之外,大约也就是皇家最信任的外臣了。

用膳完,再又到得太后那里,请安问好,接了公主一同辞行,这才被放出来。

等他打算去内阁的时候,接到消息,内阁已经下值走了。

这等事,原本是在意料之内,张佳木所关心的,只是内阁究竟的发应是怎么样的而已。

“这么说……”赵荣在他下首,一边说,张佳木一边以指叩桌,在笃笃的响声中,沉吟着道:“李贤他们,很是坚持原议?”

“是的,太保。”赵荣很恭敬的道:“李阁老看来是绝不会退让。学生看来,这一场官司非打到御前不可。”

“戚”张佳木撇了撇嘴,笑道:“御前打官司,倒也不必害怕什么。”

“是”赵荣大声应道:“太保在御前,自然是说一声是一声,奏一回事准一回事,皇上可没有驳回的道理。”

“要圣旨,嘿,要圣旨……”张佳木很想说什么,但有一股恶气,堵在心头,却是想说也说不出什么来。

对方当然不是真的要一纸圣旨,而是明确的表明了态度。那就是不合作,彼此撕破脸,把这件事一直闹到御前

文官别的本事没有,扯皮的功夫倒是一流,而且惯于危言耸听,根本就不会依常理出牌。老实说,在御前辩论,张佳木胜算几乎为零。当然,皇帝可以用强压的态度把这股反对的风潮压下去,也会有不少人忌惮张佳木的权势,不会跟着瞎胡闹。

但可以明确的说,这件事将会是曹石之变后的一次大的政局动荡,直接会影响到现在安稳无事的大局。一旦闹起来,坊间市里,谁是谁非,难免会有争执,甚至是怀疑,害怕,惶恐。人心难定

李贤等人,也是瞧准了这一点,根本就不害怕打御前官司,也不害怕在御前和张佳木撕破脸。一旦破脸,凡事采取不合作之态度,张佳木也根本没有办法可想。

总不能凡事都请旨,事事都别扭?皇帝能帮他压一回两回,十回八回的也行,但如果事事都得皇帝出面,他这个大臣算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用军队来出头,那他又成什么了?不要说文臣们不依,满城勋戚谁能真服,便是皇帝,又岂能容他如此胡闹?

这就是一团浆糊,一团烂泥,一些说不出道不明分不清的叫人恶心的粘糊糊的东西这就是文官们用来对付武臣的法宝,不合作,以不合作的态度把你推向一个烂泥坑,凡事都粘住了,不能痛痛快快的施为。

你总不能时时刻刻和人争吵,拍桌子,用权势来压人吧?

或是张佳木在时,或是在御前,文官们退让,但转身一变,又是这种争到底的态度……说来说去,就是叫你有力也使不出

“罢了。”短短时间,他已经思忖万千,此时,还不是和对手翻脸的时候。这一次试探,张佳木决定退让。

“太保英明睿断,”反正张佳木说什么,赵荣都是赞同的态度:“不值得和彼辈争强斗气,太保身负重责,当以国事为重,如此决断,真真是英明”

“也罢了。”张佳木微微一笑,受用了这个马屁,接着便道:“总之,赵大人你要把该用的物资都筹备好了,京营,最近要有大动作,需着钱粮甚多。懂么?”

“懂,学生都懂。”赵荣的脸都要快笑烂了,点头哈腰之时,无比恭敬的笑道:“太保尽管放心,通州和京城加起来得有三百余万石粮了,不少粮库里头还有永乐年间进来的粮食,都霉烂的不可再吃,所以太保不必担心没有粮饷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