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月鹰天风历二二一零年九月九日

“阿炜,你要记住,你、你是叶家第六十代家主,你,你肩负——复国大业,”叶效国弥留之际,嘱咐跪在床前的才只有七岁的儿子,虽然让才只有七岁的孩子承担如此重任,他自己实在不忍,但是他还是闭上了眼睛,生怕在看到儿子残弱的身体就会放弃,强忍着对儿子的怜爱,继续说道,“家仇是小,国事是大,你要练好武功,凭信物找到叶家散落的家仆,完成复国大业。否则,爹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

叶炜颤微微的用一双小手接过了父亲手中的紫玉叶形家族令牌,眼睛红红的,里面有一丝仇恨在燃烧,“爹,我会为你报仇的。”

叶效国说完话已经去了,只不过他闭着眼睛,房内又只有他和儿子叶炜,七岁的孩子对于生死,你认为会有多敏感呢?

半晌,听不到父亲的话,叶炜以为因为自己的话触怒了父亲,低头不敢言声。直到门外的镖局镖头简德温仔细一听,只有一人的呼吸声,才推开门快步上前在叶效国鼻前试了试,低声说道,“家主已经去了。”

“爹——!”

“老爷!”

母子二人扑在叶效国身上痛哭不止。

简德温,当年叶家王国前皇家三大御前带刀侍卫之首简庆山的后人,叶家亡国后简家人一直跟随着叶家,后来叶复国因子嗣身患天疾导致叶家分裂,简德温跟随老二叶效国,后来叶效国化名彭复,娶洛城彭门镖局局主独女为妻,接掌了镖局。在今年的八月,镖局押镖北上晋城,中途被人所截,叶效国重伤,回到镖局又变卖财产赔偿雇主损失,最后伤重不治,亡故。临去,托孤于简德温。其时,自叶武失踪开始,叶家武技就只剩下口诀,越来越少有人练成,而亡国时大半口诀秘籍失落,只余下当时的家主所记在心中的一些;到了叶复国时期,家族分裂更使得旁支鲜有知晓叶家嫡传武功的。唯有当年叶家的老仆人或者侍卫得到指点学会的一些粗浅功夫,却也足以在江湖生存下去了。

叶效国的丧事办完之后,简德温带着叶炜母子离开了镖局,躲进了深山中。这一躲就是十年,十年之后,也就是二二二零年,叶炜十七岁,简德温带着他出山历练,同时试着联络入山前组织起来的一些实力。

当时,正值天府地区叛乱,叶炜意欲从军,简德温却不应允,后来两人利用手中的家族玉牌,倒也联络了一些仍然忠诚于叶家的人,但力量仍然十分弱小。在当时,一切都是以武力为前提的,叶家之所以数次复国成功,就是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才能实现的。意识到这一点的叶炜,和简德温商议之后,就决定由简德温经商筹集复国财富,有叶炜负责构建江湖实力,组织情报系统。后来,叶炜在洛山脚下开了一家客栈,供前往洛山游览的人们落脚歇息。当然,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如此。

他雇了一个掌柜,自己充当了店小二的角色。这样,头上戴的帽子恰好可以掩盖他剃得光光的脑袋。为何要剃光头发呢?因为当时只有出家的和尚是光头,他要潜入出尘寺偷学武功,所以想了一个十分巧妙的办法。他订做了两套和出尘寺僧人同样颜色、式样的僧衣,一套玄字辈的深蓝色,一套最低的空字辈灰白色。再剃个光头,然后就黑夜上山,等到白天大摇大摆的进了寺里,守门的僧人以为他是出外的僧人,而且是从未见过的玄字辈高僧,自然不敢多嘴;他只要避开可能出现的几个玄字辈的老家伙,就可以一路畅通的到达藏经阁。然后,他就趁没人的功夫脱去外面的僧衣,露出里面的灰白色僧衣。第一次,他进去对掌管藏经阁的,从未出寺门半步的有些痴呆的玄烨恭敬地说,“太师祖,我是奉方丈之命到藏经阁帮忙整理经书的。”玄烨根本没多想,看经书的眼睛都没有挪动以下,只是“嗯”了一声。

于是,他开始的时候每周上山一次,大约七八次之后,玄烨偶尔问了他一句,“你怎么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其实,玄烨经常沉醉于经书之中,根本不注意他,只是偶尔抬头发现他不在,也以为是去厕所或者做别的什么,这次也只是随便问问。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能以“方丈临时询问藏经阁的情况”为由搪塞过去,也幸亏玄烨木讷,没有去找灵云方丈验证。

从此以后,他就直接住在了藏经阁中,出尘寺不知不觉就多了一个人,却也没人去询问原因。直到天风历二二二三年,那年,一个红衣少女潜入藏经阁盗书,他才随着追出去的众僧下了山。

当时,他并没有看到少女所使用的武器——红龙鞭,况且即使看到他也不认识这叶家的武器。所以,他并没有看到之后少女被困,叶鹰出现的那一幕。他回到了客栈,遇到了一个女孩子,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子。

那天,趁着父亲不在家而偷偷溜出门的向婷恰好住在他们那家客栈里。当时,叶炜给房中的向婷送茶水,看到向婷的第一眼,他就被那双充满智慧的明眸吸引住了。不过,他在出尘寺三年,所学心法让他片刻的失神之后,就恢复了正常,将茶壶放在了桌上,然后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向婷自从他进门就一直在注意他,感受到叶炜不同寻常的平静,轻如风般的脚步,身上散发的无形的气势,让她心襟摇动,听到问话,不由得微微一笑,“劳驾公子了,公子人中龙凤,为何甘愿供人驱使?是否别有用意?”

向婷的微笑在叶炜眼中,就如盛开的荷花,高贵典雅、圣洁淡然,竟有些痴了。不过,他还是很快清醒过来,恭敬的回答,“小姐取笑了,在下只不过是一个打杂小厮而已。”

“是吗?我还没听说过打杂小厮自称‘在下’,也没见过小厮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呢。”向婷笑了笑。

叶炜被人揭穿,有些气恼,年轻人的性子,自然不甘愿在美女面前丢丑,于是反驳道,“我也没听说过那个普通小家碧玉具有如此一双慧眼,而且武功似乎也很不错呢。”从向婷和丫环绵长细微的呼吸中,叶炜发现了这两人隐藏的武功。“以小姐的年纪、相貌和表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武林三仙子之中的智仙子向婷吧?”

向婷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被猜中而吃惊,反而邀请叶炜坐了下来,谈起了江湖情势,天下大势。或许,她猜到了叶炜的身份,或许没有。叶炜对于如今的情势,也迫切需要了解,需要有人剖析,所以两人谈得甚为投机。

次日,叶炜换了一身普通衣服,不雅不俗,陪同向婷登洛山。一路上欢声笑语,指点着洛山的瑰丽风景,历史典故,两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温。江湖儿女多豪情,数日之后两人已经彼此交换了定情信物,向婷生怕父亲知道后派人暗杀叶炜,依依不舍的离开洛城回家了。

三年来,每当有急事下山,叶炜总是飞奔着来回跑,以至于不知不觉间练就了一身绝顶轻功。而且,三年来阅遍了出尘寺武功秘籍,武功已有小成。向婷的出现让他暂时忘记了父仇,这一走,他马上想起了父亲亡故后的日日夜夜,一支煎熬着他的孤独,煎熬着母亲的辛劳,无数个黑夜被噩梦惊醒的虚汗淋漓,家破父亡的刻骨仇恨让他来不及和简德温商议,就携刀复仇。

正巧赶上了五虎镖局的五虎押镖而回,他一句话不说就冲了上去。他在城外看到五虎兄弟就想好了对策:困住五虎,让金刀王出城来援,然后格杀王家父子,这样就不会引起官府的横加干涉。不过,他没想到偷精书的少女竟然会出现,而且帮他。

原来,叶鹰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了叶灵之后,叶复国整日愁眉不展,借酒浇愁,最终在叶灵七岁那年亡故。叶灵被母亲带着,靠一间衣服店度日。虽然叶复国留下了手书几本叶家武功秘籍,可惜无人教导,这些高深的武功叶灵根本学不会。所以后来学了母亲的鞭法之后,她就自己兴起了偷学出尘寺武功的念头,不料却被发现。而简德温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大夫人,告知了她部分情况。身为女性,心思细腻的她似乎预感到叶炜会寻仇,所以让女儿暗中盯住了那家客栈。这才有后来两人同战五虎的一幕发生。

叶炜、叶灵被叶鹰救出之后,在洛山的翠竹山庄养好了伤,在庄中人拒绝告知叶鹰的消息后,两人先后下山。叶炜大仇虽报,怎奈武功因为受伤太重,一时无法恢复;而且对于复国,他突然间就感到厌烦,于是独自一人悄然来到了襄城,开了一家小客栈,卖些小吃、点心什么的。其实,他只是期望能够再遇到向婷罢了。

百无聊赖之际,叶炜醉心于厨艺,变着法的做出了各种之前没有的点心和小吃,什么“火锅”“涮肉”“蛋饼”“随便”,生意也越来越火爆,店也越开越大。终于有一天引来了向婷,两人喜获重逢,却已经物是人非。

向婷向父亲求得至宝“九转还魂丹”,希望能治好叶炜破损的经脉。两人遵照向灭仇的意思,弃武从商,前往中原腹地郑州洛城,开设“美味小吃”第二店。

天风历二二二五年七月二十五日,这一天,小吃店迎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

叶鹰站在“美味小吃”第二店外观察了一刻左右,进进出出的客人一直不断,老板娘向婷头扎灰头巾,看不出多少艳丽,却自有一股成熟的风韵,一直在忙忙碌碌的收钱;三个店小二在厅堂里十几张桌子间穿梭,仍然有照顾不到的客人在吆喝。叶鹰的心里无比欣慰,轻松的迈步进了店,却有点发愁——老板娘告诉他没有座位了,连二楼都没有了!

又等了一刻左右,方才有了一张桌子让叶鹰以及随行人员坐下。他们都不知道点什么吃的,最后有店小二推荐了几样。等到菜上来品尝之后,连叶鹰都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手艺赞不绝口。

“嫂子,我哥呢?”叶灵自从红龙鞭事件之后,就改了装束,此时一身粗布衣服,从外面跑了进来,问柜台后的向婷。“生意挺好呀!咦——你怎么在这儿?”转过头的叶灵发现了吃完点心正在喝茶聊天的叶鹰。

叶鹰向叶灵招了招手,叶灵让向婷十分意外的来到了叶鹰桌边,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叶灵就离开桌子,跑向了厨房所在的后院。叶鹰也让心莲结了账,离开了店。

晚上八点,小吃店交给一直陪护着向婷的剑湖宫刘总管招呼,叶炜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带着向婷来到了大娘的衣服店外,早有简德温和叶灵母女等候,在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引领下,来到了一个荒废许久,前几天才听说有人买下的一个大园子里。走了大约五分钟左右,就到了点着灯的主房前。

“公子,他们到了。”引路人在外开口请示。

“进来吧。”里面传来叶鹰的声音。

向婷怀着疑问跟在叶炜身后进了厅,看到只有一个身材比叶炜稍微矮一些的年轻人正对着他们,一张微微含笑的脸上却有了一种饱经沧桑的沉稳气质,虽然称不上英俊,但整个人十分的自然,给人的感觉就是十分值得信赖、依靠。

“都坐吧。”

众人落座之后,叶鹰自我介绍说,“我是叶鹰,叶家第59代家主叶复国的儿子。上次在洛山脚下救下你们两个,没有时间问你们,刚好最近有时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便想了解一点叶家后人的情况,找你们过来谈谈。”

简德温也是此时方才知道被叶家母女叫来的原因,他怀疑的问,“你可有什么证据?”

叶鹰将放在桌子上的星月刀递给简德温,“这是叶家的星月刀,有叶家遗老叶武传给我的。”

这话听到几个人耳中就有点玄了。叶武是三百年前的人物了,要说是叶武传给他的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不过简德温却知道星月刀确实是在叶武时代失踪的,当时叶武虽为嫡长子,而且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接管了星月刀,可是他醉心武学,不告而别,叶家不得不重新选出新的家主继任皇帝,之后才有了家主玉牌作为新的家主信物,也就是从那时叶家武学遗失衰败的。简德温将目光转向叶灵之母赵云香,是不是叶复国的儿子她应该最有发言权。

赵云香迟疑的说,“本来我和复国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已然不在人世,女儿就是灵子。不过——复国在外面有没有孩子,我就不清楚了。”涉及家族大事,她也只能照实说。

简德温从又将目光回到叶鹰脸上,“叶家一直以来,都是嫡子继位,有长及幼,恐怕公子不能继承大统。按照规矩,仍然应该有叶炜继承家主之位。”

叶鹰站了起来,脸上仍然带着笑容,“我想你弄错了。我请你们来,并不是要你们承认什么,也没有和二弟争家主的意思。我想,即使二弟恐怕也没有做这个家主,整天想着复国的打算吧。”

叶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而且,简总管所谓的继承大统就更不值得一提了。现在中原一统,你所谓的继承大统只不过是心中存在的幻想罢了,我是不屑于此的。”

“另外,我想要告诉叶夫人,我,叶鹰,不是别人生的,而是你亲生,却不顾亲情毅然抛弃于荒野的那个孩子,那个患有绝症的男婴。”

赵云香一时间怔住了,“你说,你是我——”

“对,就是你亲生的骨肉,让米文扔到荒野的那个男婴。他不忍心我被野狼果腹,又偷偷把我捡起来送到了自己的朋友家,就这样,我活了下来。”叶鹰的话尽管有些讽刺的味道,但赵云香一点都不在意,拉住站在面前的叶鹰仔细看,一双饱经风霜的粗糙的双手颤抖着拉着叶鹰的双手,“你、你真的——使我的孩子?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叶鹰听到此话,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撑起不知不觉被母亲拉弯的身子,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快要流出的泪水,方才说道,“没什么,天底下没爹没娘的孩子那么多都过了,也不在乎多我一个孤儿。在义父义母的看护下,我也长这么大了。”

赵云香老泪连连,内疚的哭诉,“娘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叶灵刚才还有些同情这个大哥,现在听他的语气这么尖刻不通人情,让母亲这么伤心,她十分生气的斥责,“你怎么能这么说?即使当年抛弃了你,也不全是娘的错!如果当年你留在家中,不一定能活到现在这么好呢!”

“灵妹!”叶炜喝止住了叶灵,站起来走到她和叶鹰中间,深有感触的劝解,“灵妹,你没有做过孤儿,你不会明白其中的辛酸。大哥,你也别在苛责大娘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再追究也没有什么用了,我们还要向前看才是。你今天找我们来,也不是为了过去的事,对吗?”

叶鹰醒悟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点了点头,坐回到椅子上,“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看看有什么帮忙的没有,也没别的什么事。”

叶炜笑了笑,“我们店里还缺几个伙计,不如你去帮忙吧。”

“去你的!”向婷白了叶炜一眼,然后问叶鹰,“大哥,我能问一下,你是那个帝**务总长叶鹰吗?”

这一下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住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向婷一问,他们才想起来金鹰帝国的军务总长好像也叫叶鹰。于是一个个屏住了呼吸,等待答案。

叶鹰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那个叶鹰。我还知道,你和你爹有事需要我帮忙,这也是我今天找你们来的主要原因。”

向婷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时只有我和爹才知道的。”

“如果你那颗九转还魂丹不是给叶炜的,它在你爹交给你的当时就被我抢走了。当时我就在屋顶上,做贼呢!”

感受到叶鹰的风趣,向婷一直以来的担心也没了踪影,毫不犹豫的说,“求大哥帮助我爹脱离楚家。”

叶鹰笑着说,“你和叶炜成亲了没有?”

两人脸色一红,默然不语。原来,为了不引人注意,向灭仇连嫁妆都没有给女儿准备,只是让刘总管带了些钱(为避免引人注意,也没有敢多带)和三个护卫随着向婷走了,连婚事都没有举行,两人算是在向灭仇的默认下同房了。叶鹰鹰目如电,岂能看不出来向婷早已**为妇,是以才有此问。

看到二人的反应,叶鹰也就猜到了答案,“和你爹说,让他把剑湖宫给你补做嫁妆,其他的就没事了,我和楚家打个招呼就行了。”

向婷解决了心头大事,十分高兴的起立向叶鹰一拜,“多谢大哥成全。”抬起头来,不再想其它事情的智仙子发觉叶鹰的笑容里有一丝隐忧,便站着问,“小妹斗胆请问大哥,可有什么难题,让大哥担忧的?”

“也没什么,你大嫂唐玲中了毒,这次匆匆从前线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我带着她来静养的,这园子我买下来了,准备重新整理整理,有时间你们长过来玩儿。还有灵子和娘,你们也搬过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