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汤克宽前来报告闽粤交界南澳岛海域发现敌情时,俞龙大猷刚刚起床。昨夜三更他还起来查士兵的岗,这时才将凌晨,福建水师上下,都因为大帅这个态度,少有倦勤的了。又听汤克宽说来的是大批倭寇,安宅大船关船小早船蜂拥云集,反正数量不少,俞大猷大怒,埋怨副将为何不早些来报!汤克寛极委屈地说倭寇舰群来得突然也是刚发现,若不是南澳方向战事激烈,沿岸渔民向官府报告,消息来得恐怕更晚些!这样层层传递,村民报告乡里,乡里传到县衙,县衙登时六神无主,南澳岛正在闽粤交界,一向是官民不管的海盗窝,也不知该向哪个省报告,干脆两边都去报告。倒是惹得前来报信的渔民偷笑,这下正合心意,两省水师救援,希望广东十虎兄弟化险为安才好。

想想也是,广东十虎敢在南澳岛扎根,沿岸渔民多受其惠,自然眼线广布。眼下南澳岛有事,第一着急的,便是这些通商通匪的渔民。他们的子弟,不乏在南澳岛讨生活的。

俞大猷立时命卫兵飞马传书,上报福建总督谭纶,下行文福建各府县严防倭患,另行通报福建水师,马上战斗准备。待他赶到军营,老将卢镗已经翘首以待,俞大猷心中感动,口中却笑呵呵地对汤克寛说:“我们的老将军又来抢军功了!”

卢镗大笑:“少数废话,功劳都是你们这些年青人地,我只要倭寇首级!快走,听说这次来的不少!”

俞龙八百水师只留三百看家,二百艘大型福建楼船,另三百艘哨船苍山铁倾巢而出,大举向南澳岛进发。相比之下,广东水师连一艘舢板都没派出,比较之下,高下立时判出。俞龙这次尽起福建水师,一者是他谨慎行军的本色,听说来的倭船乌云蔽日,声势不小,福建方面不出战则已,既出则需拿出相应的盘子,少了怕丢中国水师的脸;另一方面,南澳岛始终是东南残匪盘踞之地,两省近岸的国土重地,怎能长期落于贼手?这个,也始终是俞总兵的一块心病,今日正是要借机除了它!

到了南澳岛已是中午时分。日照充足视野开阔,端着单筒镜观察敌情的俞龙眼前突然出现一线、接天连海的倭船集群,俞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倭患,据当地官员的描述最多不过是一次比较大规模的倭患,在俞龙眼里,却几乎是国家之间一次正规的海上大战!

无论从战船数量、质量、兵力配带、兵员素质、排兵布阵的战法上,一眼即可看出这并非一般的倭人流寇,绝对是某个战国大名的正规水军!地方官员究竟做什么吃的,一次不大不小的倭患?早知如此的事实,一定要知会广东浙江的水师,三省会剿才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浙江方面已经赶不及,近在咫尺的广东水师到现在都无动于衷,看来只能靠自己一省之力了。俞大猷苦笑着,命令一条苍山铁赶去再次催促广东水师发兵。他若敢对福建水师的行文置之不理,这次回去一定参他一本,好让广东总兵刘显那小子拣个大便宜,真正统帅广东一省水师!

似乎并非那么简单,鬼打鬼,倭寇想强行霸占广东十虎的南澳岛那么简单。看他的战船排布方向架势,根本就是围点打援,直接冲着自己来的!好胆!不知是哪家大名,竟然雄心万丈想一口吃掉大明朝东南沿海最强力的俞龙水师?

我这二百艘福建楼船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小心一口撑死你!俞龙嘴角微微冷笑着想。

汤克寛忧心忡忡道:“不知南澳岛被攻下了没有?如果没有,至少还可里应外合,冲击一下倭船,不然这近千艘倭船,我们打起来恐怕胜算不大。”

坚毅乐观的俞龙性格正与手下这位多愁善感的得力干将恰恰相反,裂嘴大大咧咧地笑道:“你管那些贼做甚?他们就是没打光,打完倭寇我们依旧要剿灭之!再说这倭船虽多,质量比之我们差太多,你看,小早船和关船占了五分之四,这类小船船体单薄,经不得炮轰硬撞,真正的威胁还是那二百艘安宅大船,与我们有得一拼,可惜,倭寇又无得力火炮,只要我们严阵以待,用佛郎机火炮群轰之,他又能奈我何?”

一席话又将汤克寛说得高兴起来,道:“您真不愧为我的明师!”

俞大猷成为汤克寛的师父,这里面,说起来还有一个典故。在浙东的一次海战中,突然风浪狂作,天昏地暗,船只几乎倾翻。军士因此断炊两天,号哭不已,副将汤克宽大呼‘海神保佑’,拼命许愿。俞大猷却不求神插佛,岿然自若地对汤克宽说:“我平生无所忧挂,今天如能与你一起溺海,了却生命,无负大业,是最痛快的了!”须臾风平浪静,安然无恙。汤克宽很佩服他的胆略,遂拜他为师。

这位汤克宽虽然胆小,还擅画山水,亦写墨梅、花卉又兼工生草书、诗和画,性子柔和细腻得很,与性格坚毅沉着,豪迈乐观,不知忧苦的俞大猷相得益彰,正是绝配。

我这边的滩头阵地也闲下来了。毛利元就只在岸上放了五百铁炮队与我相持,不冲上来进攻了,但也不允许我们打开缺口离去。一旦有靠近的意思,五百铁炮便一齐大响,给缺枪少yao的我们极大威胁,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狗咬刺猬,两怕。

这时我算看出来了。毛利元就的野心,果然大得很!他根本志不在我,或者说我只是他顺手牵羊战略里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真正的目的,要对付的是俞大猷的福建水师。这也是大明一朝在东南沿海最有战斗力的一支舰队,毛利元就的胃口如此之大,一旦得逞,东南海防必然糜烂,边关告急!他到底要做什么,疯了么?或许国内财政实在匮乏,穷疯了,想一战定乾坤,击败明朝水师,在东南大大抢掠一把,满载回国。如果这样想,他就不是疯子,是狂人!一旦战争胜利,大明东南沿海短期内将任他来去,粮食白银劳力军工技术,什么东西他不可以信手拈来?以战养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刚才还在夸他谨慎呢,狗屁!其实是围点打援之计,能攻下南澳就攻下,不能,他还有更大的计划有待展开。怎么能说他谨慎呢,他根本就是一战争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