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热情冲动的克里斯汀娜却有外人不知的细致,她观察事物往往有自己的一套,提出了与她的红发姐姐不同的看法:“这‘鸳鸯阵’不但使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可以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战法组合搭配增强了士兵分队的战斗力,如果我们的小海盗学会了这套阵法,用于海战中的‘白刃战’…”

领路的戚军军官惊喜道:“小姐真是识货。这个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是有名堂的!当变成两小阵时称“两才阵”,左右盾牌手分别随左右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护卫其进攻;当变成三小阵时称“三才阵”,此时,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这种变化了的阵法又称“变鸳鸯阵”,此阵运用灵活机动,正好抑制住了倭寇优势的发挥,我们在实战中得出结论:戚将军这阵法土是土点,但确是厉害无比。”

我一方面欣喜于克里斯汀娜敏锐的观察力,这丫头,跳个舞都能跳出一套厉害的剑法,聪明至极!要知道,男人喜欢征服美女,更热爱将聪明又美貌的女子揽入怀中。其中的成就感,不足为外人道!

另一方面,越听越心惊,这戚继光果然是个人物!一套土里土气的杂耍把戏被他运用军中,竟成了克制倭寇的利器。难道,这倭寇果真是土豹草台,经不起正规军的检验么?不禁问道:“那倭寇作战有什么特点?”

领路军官道:“那些海盗…”

我蓦地打断他,不客气地道:“他们不是海盗,充器量是海贼流寇,真正的海盗不是那样的,他们不配称海盗!”

那小军官竟然不服气:“海盗是什么样子的?我看他们就是坏到底的海盗!”

我耐下性子解释道:“海盗以大海为战场,上大船以谋生,劫富济贫是他们的作风,轻易不上岸的。判断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海盗还是不入流凶残没有人性的海贼,很简单有一个方法:你驾一条破的不能再破的小船,兜里不揣一个铜钱,出海主动找他们搭讪。”

“那岂不是找死!不死也要交钱,没钱就得留下入伙,替他们卖命!”

“是啦。那就是海贼倭寇干的事情。我所知道的海盗,都是驾船游七海,仗剑闯天涯的英雄人物,他们不但慷慨义气,还定期上教堂捐赠,遇到你这种可怜人,不但不会为难你,还会送你两千金币叫你滚蛋。他们从不欺负穷人。这才是真正的海盗!”我自豪地说,两个美丽的红发女海盗和我这个金牙海盗,这时都扬起了高傲的头颅。

听得广东总兵官刘显和那戚军军官都呆了,那军官无限仰慕地说:“您说的那种海盗,俺在这东南沿海打小还没见过,他们总忍不住上岸,到村庄烧杀**。即便是本地的从倭土倭,所好一点的也就是不打家乡人的主意,不吃窝边草,却到别省别地骚扰,仅此而已。如果都象牙爷您说的那样,我们一般管这种人不叫海盗,叫绿林好汉。大明这近百年来,很少出这样的人啦!世风不古,人心日下啊,唉!”

说的几个人都笑了。我道:“你倒能白虎!”

刘显笑着接话:“牙老弟你说的那种海盗好汉我们这里是没有的,现在主要对付的是穷凶极恶的‘海贼’和倭寇,一直要把他们打趴下,再打死,方叫为民除害,哈哈。这些倭寇的活动范围多在浙闽沿海一带,惯用重箭、长枪和倭刀作战。浙闽沿海多山陵沼泽,道路崎呕,大部队兵力不易展开,而倭寇又善于设伏,好短兵相接。戚将军针对这一特点创造的“鸳鸯阵”,不失为对付他们的利器。”

我点头道:“不错。回头刘大人您也该将您的广东兵组织起来,操练一番,又省钱又省力。虽然咱这是偷学戚将军的,但大家一样是为国为民,想来戚将军也不会见怪。”

“哈哈,这位老弟你说的不错,如果广东官兵肯认同我这个做法,出军械出教官我老戚眉头都不皱一下!推荐给其他大人,哈哈,都说我这新军拿的是竹竿铁锅,纯粹乌合之众,‘鸳鸯阵’是垃圾,哈哈,把我臭骂一顿。没办法,躲到义乌偷偷练兵。”

蓦地,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从嘈杂的“鸳鸯阵”中跳出,大声大气地说话,大步向我们走来。听说话是个管事的官,但看穿着态度,完全是个傻大兵嘛。身上还沾满泥水灰尘,满头大汗。

我扭头问:“这位是——”

“我们的戚将军啊!”戚军军官很奇怪我这样问,好象他的将军就应该这样衣衫不整地出来见客。可能是习惯了吧?倒是我大惊小怪了。微微一笑,随刘大人迎了上去。

刘大人同样表现出豪爽的军人做派,哈哈大笑着迎上捶打:“你那玩意可不是破铜烂铁?这次来就是要勒索你火枪大炮的,你倒想得美,拿竹竿子铁锅哄我!”

我们靠近军阵。卡特林娜和克里斯汀娜俩大美女,还洋妞,一进场,几个军官还有一个帅哥(我)倒无所谓,血气方刚的戚军小伙子立马炸了锅,哄笑着乱了,远远围观躁动怪叫。可把操练军官气坏了,大声吼道:“都看什么看?列队向后转,跑步前进,换个没有女人的地方继续操练!”

兵崽子们一哄而散。

哈哈,美女即是美女,不管是本土生还是西洋来,统统的魅力无法挡啊!有句话说的好,金子见火,女人见金,男人见女——都经不起那么轻轻一试。即使是我们的民族大英雄戚继光将军,也无法抵挡卡特林娜和克里斯汀娜的艳光四射,连连赞叹道:“继光生平所见美女风采,惟有杭州李家大小姐可比!”

我等会心一笑。“李家小姐的侠名与风姿,小子自西洋归来屡有耳闻,迟早——是要见上一见的。”

戚继光手臂大力一让,热情对我们道:“军营简陋诸君勿怪,请!”说罢这个三十出头的强壮汉子当先领我们进入,步履生风,快得让我们差点跟不上。真是一副职业军人的做派,让我们这些懒散惯的人,几乎有些不习惯。

个子不算高,但脖粗肩宽,虎背熊腰,浑身散发一股子膘悍野性气息。额头高起,眼窝略微深凹,鼻骨中挺鼻翼扩展,这在相书上说,是标准的武相啊,天生就应该在军中作出一番大事业,大将的命。难得是这个戚继光,不但有武将的骨格,更有文人的作派,饱读诗书,胸罗万象,在南方士子中亦有美名,其《止止堂集》中一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令当时文人击节赞叹:“我辈手无缚鸡之徒,断吟不出这句中磅礴汹涌的大气!”,广为传诵。

我提起此事,“儒将”的马屁早拍了上去,戚继光却不吃这套,爽朗地笑:“当不得当不得,我一介卤莽武夫,实在与‘儒’字不沾边。”一面将沾满泥土灰尘的将服脱去,递给卫兵,换上一袭便衣。言行举止之间自然亲切,如此看来,确实与文人的忸怩作态不沾边。

刚才悄悄在旁观看戚继光将军练兵,忽而摸爬滚打,忽而跳跃冲刺对练拼杀,训练场上热火朝天士气如虹,将军与士兵同样拼命三郎式不要命地残酷训练,令我等不禁佩服,这戚继光,果然不是一般明军将官,带出来的兵,自有一股踊跃的虎虎生气,难怪老戚为“虎”!

他解释戚军苦练“鸳鸯阵”说:“许多军将认为,终年日复一日地操练,甚至在作战期间还利用空余时间操练,非常没有必要。但我老戚认为,长时间的反复操练能让我们的兵更团结更配合,大大增加军队战斗力。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戚家军兵多有家族连带关系,我常告诫他们:如果不想爹死弟兄亡老娘哭老婆嚎,那就多练会儿吧!”

戚继光的话中已经包含了某些现代的军事管理观点。我仔细观察,发现这位天才的将军之所以天才,正是因为,他将他的天才都用在平凡之处,往往他人不注意的细节,都被他加以军事创新。善于动脑子。

刘大人笑道:“话虽粗点,也是正理。”

我也附和道:“练兵就得粗点,不粗兵士不以为你平易近人,更不会怕你。戚将军深得练兵之道。”

戚继光正色,定定看住我:“你这小子,从哪里来的?”

刘大人微笑,轻轻一言带过:“海外人士,朝廷赏识,澳门理事。是我信得过的义士。”

戚继光面容立缓,笑道:“果然是个人才。牙老弟,你既然懂我练兵之法,可见你也是个知兵之人。不要谦虚了。”

“光说是没用的。我准备仿效戚将军,投效刘总兵振兴广东军事,抗击倭寇!”

“好小子,有志气!若是这样,我戚继光立时将你视为平生知己,如有困难,我力挺你!”

我暗自偷笑,回国不过月半,就有无数人要力挺我,清官如海瑞,污吏如鄢懋卿,宦海老手胡宗宪,跳梁小丑胡小宝,广东地方父母官霍汝瑕汪柏朱能汪起凤,军工名匠“马李”,现在连东南军方实力派刘显卢膛戚继光等人,都要力挺我。一句话,只要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下英雄,尽入彀中矣!要钱的给钱,要名的送名,爱国爱民的,老子帮他去爱!如此,怕天下英雄不支持,天下宵小不退避么,如此,仍怕不能成事么?

只是我这擦边球两面派玩的,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玩出事情来。那时两派怕都不待见我,将我推至前台。

唯一的解决办法,利用暂时的左右逢缘和平时期,尽快建立自己的势力,尤其是自己最擅长的,强大的海军舰队!

我现在刚回国,只有一艘铁甲战舰,国土民情都不熟悉。所以我象一个贪财鬼一样,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四方拜码头,为的就是尽快增加手中筹码,有朝一日扬眉吐气!

我们海归常常挂在嘴边的心得:“回国后什么也不要做,四处走走看看,熟悉国情,然后才好大有作为,大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