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屏东路程并不远,我固定两个礼拜会回家一次,所以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在外地的思乡感受。反正想回家时,只要跳上车,瞇一下眼就到了,感觉上就像在隔壁村庄一样,老妈还嫌我碍眼,回来得太频繁,浪费车钱呢。

一转眼,又快毕业了,两年快得像只是昨天的事而已。

这天,上课时,班上的同学兼室友传来一张纸条。

★「外面有个斯斯文文的帅哥在宿舍楼下等妳哦!」★

咦,谁呀?我开始思索交过的男朋友中,哪一个「嫌疑」较大。

脑中数据库搜寻一圈,发现范围还真广,交过的男朋友,绝大多数都是这一类型,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是有特别偏好的。

★「这又是哪一任的男友啊?真羡慕妳的桃花运。」★

又一张宇条传来。不愧是我的室友,脑袋里想的都跟我差不多。

我回传了一张字条给她。

★「相信我,我也想知道他是第几任。」★

五分钟后,字条传了回来。

★「妳哦,不要太作孽了,每次都专挑书生型帅哥下手,外面那个看起来是难得的好男人,妳就手下留情吧,别伤了人家纯情少男心。」★

咦,好男人?这倒引起我的好奇心了。我交了不计其数的男友,最大的收获,就是「好男人绝种定律」——外表再怎么人模人样,交往之后,真相往往很不堪。

★「这世上根本没有好男人。」★

这张字条传出去之后,换来室友两个字:★「偏激!」★

斗大的两个字加惊叹号占满整张纸条,我顺手揉掉,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等下课。

钟声一响,我立刻包袱款款走人。

「喂,子萱,等一下。」室友追了出来,喊道:「别忘了告诉我第几任哦!」

「好啦!」我挥挥手。

只是,我没有想到,等我的人会是他——

在大脑支配行为前,我已经先做出动作!飞快奔去,用力抱住他,惊喜地又叫又跳:「怀恩,怀恩!怎么会是你!」

他接住我扑来的身体,笑说:「这么热情啊?」

「对呀,好高兴看到你喔!」

他揉揉我的头发,另一手还搂着我的腰,大概是怕我太兴奋会跌倒。

「妳上次回来时,我们才见过面呢。」

「那不一样,你专程来找我耶!」意义不同。

他也够实际了,居然不冷不热地泼了我一盆水。「不算专程。我是到屏东来处理一点事情,想到在妳学校附近,就顺路绕过来看看妳。」

我笑容垮掉,没好气地抱怨:「姓魏的,你一定要这么老实吗?」安慰安慰我也好嘛,真是!

他拨了拨我的头发,唇角带笑。「好,我很想妳,专程来看妳,顺便办一点事情,这样的顺序言大小姐满不满意?」

「这还差不多。」我眉开眼笑,仰头顺势亲了他脸颊一记。「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把书放下,顺便换件衣服,我们去吃饭。」

转身走了几步,又心血**,回过头问他:「你比较喜欢我穿裙子还是牛仔裤?」

他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不管穿什么。那都是妳。」

我满意地笑了。虽然他以前也爱管东管西,但是对我的喜好,他从来不干预,只是接受我所接受,喜欢我所喜欢的,关心和掌控,完全不一样。

一直到后来,我慢慢地懂了很多事,也逐渐能理解,他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如果那时没分开,今天,我们不会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地相处谈笑。

是他,让我成长,也让我学会懂事。现在,我反而会怀念起以前被他管的日子。

换好衣服下楼时,隐约的对话声传进耳中,在空旷的楼梯间,即使说得再小声也会有回音。

「外面那个男生看起来条件很好,又有气质的样子,怎么会看上她啊!」

「唉哟,一定是不知道地名声有多烂啦!男人都嘛很容易被那张看起来清纯甜美的脸蛋骗去。」

「听说她很爱抢别人的男朋友耶,还同时跟好几个男人交往。」

「难怪我每次看到她,身边的男人都不一样,换男友的速度比用面纸的速度还快。」

「这算什么?据可靠消息指出,她还做过援交咧!」

「那根本只要是男人都能上了嘛,好随便哦!」

「所以说啊,会跟她在一起的男人,都嘛只是想玩玩而已,谁会对这种女人认真啊!」

「怎么会有这种人,把我们女人的脸都丢光了,将来娶到她的男人真倒霉。」

……

虽然错过了前面很长一串,也足够我肯定,本人在下我,正是话题中的伟大女主角。

这些话,早就听到麻痹了,我异性缘极佳,相对那些乏人问津的女孩子,心里当然不是滋味,那是正常人性,再加上刚好交往到某人暗恋的对象,以及分手后较没风度的前男友,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就出来了。

我已经看得很开了,真要介意,三桶血都不够吐。

想到怀恩还在外面等我,我步伐轻快,一点也不影响好心情。

「借过!」我故意大声说,不理会她们在看见我时,嘴巴足以塞下一颗卤蛋的ㄘㄨˊㄛ样,绕过她们跳下最后几格阶梯,转弯时冷不防看见下半层楼的怀恩……

他半靠着楼梯扶手,低垂着头盯住地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心脏重重敲了一下。

这群八婆!说人小话时,不会先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哦?气死我了!

「怀恩……」

他仰起头,有一瞬间,我以为在他眼中看见闪动的泪光……

他迅速垂下眼,眨了两下,再抬起时,脸上是我所熟悉的温暖笑容。

「好了吗?那走吧,妳要吃什么?」

好心情不见了,我现在很沉重。

他……听到了吧?那他会怎么想我?也把我当成一个不知羞耻,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我走在他身后,很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如果他问我交过几个男朋友呢?恐怕我自己也答不出来,这样要怎么说服别人,我是很洁身自爱的?

我现在终于知道,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用言语解释得清的,难怪,在我们交往期间,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他反而不解释了。很多事情,解释其实没有用。

那种感觉——好无力!

「怀恩,我——」

「啊,对了,妳知道洛宇和群英已经在一起了吗?」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他打断我的话,用轻快的语调接续。

我话卡在喉间,愣愣地看着他。

「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把群英当女人看,我还挨过她一拳呢,她打人真痛。想到洛宇以后要和她交往,我真替他的安危担忧。」

他是不想让我难堪吧?

我吐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了?」这两个人温温吞吞的,虽然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一对,但也一直都没有在情人与朋友之间,做出一个明确的区分。

「都抱到快着火了,还舌吻咧,这样要是还不叫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算了。」

「你变态啊,干么偷窥人家亲热!」

「哪有?是他们太干柴烈火,也不进屋就在车库里难分难舍起来,我也很担心长针眼。」

我捶了他肩膀一下。「你要体谅人家是远距离情侣,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了,你不知道思念不是病,折磨起来也是要人命的吗?尤其对用情很深的人来讲。你不要看他们两个人这样吵吵闹闹的,其实——」

「……我知道。」声音极轻,轻到如果不是我太注意他,根本就听不到。

「啊?」他知道什么?我一下子衔接不上。

「没,妳继续说。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想不起来原本要说什么了,好像有什么思绪断层,扰得我心乱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手机铃声刚好打断我的思绪,我顺手接起,还没出声,另一端就迫不及待地问:「怎样?怎样?想起第几任了没有?」

这个八卦女!

我没好气地回答:「numberone!」还真说中了。是我的某任男友,还是最刻骨铭心的那一个。

「啊——」另一端开始失去理智地鬼吼鬼叫,情绪激奋到不行。「真的吗?真的吗?我要看,我要看!妳快带来给我看!」

「妳算老几啊!」要看就给她看吗?怀恩又不是供人观赏的稀有动物。

「期末考的葵花宝典交换,要不要?」

也就是说,我期末考成绩不必担心了?我打量了怀恩一下,思考这个交易划不划算,值不值得我出卖他的美色。

「不要再犹豫了,就这样决定。我们一群人在逛夜市,妳把他带来。」

「我要问问看他的意思。」我遮住手机,小声问:「怀恩,我室友说要逛夜市,晚餐一起去夜市吃好不好?」

他犹豫了一下下。「方便吗?」

「方便啊,看你的意思怎样。」

「好。」

得到他的同意,我又拿起电话。「他说好。等我十分钟!」

夜市离学校不远,怀恩自己开车来,省去等公车的时间,才花了五分钟。

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刚开始要用餐。

「坐啊,我帮你们点好餐了。」

很快地人头数一数,竟然有十几个,其中还包括我的现任男友,林承玮。

这女人居然没有告诉我!这下尴尬了,我没跟怀恩说耶,不知他会怎么想……

校园恋爱就是这样,甲认识乙,乙认识丙,丙认识丁……东牵西扯,就扯成一挂了,怎么绕都会碰头。

他们很快地挪出位置让我们坐下,没有疑问的,那个空位在现任男友左边。

「喂,坐过去一点啦。」我坚决握住怀恩的手,拍了室友一下,硬是多挪出一个空间,让他坐我左边。

男友起身去端食物,他点的是咖哩鸡饭,我和怀恩都是那种有什么吃什么的人,不会有太多意见。

拿起汤匙吃没几口,我留意到怀恩眉头不明显地轻皱了一下。

我舀一匙过来试吃,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将我的那一份和他对换过来。「你吃这个,这个不会辣。」

他看了我一眼,微笑点头。

「妳不是也不喜欢吃辣?」右手边的男友奇怪地问我。

「还好。」我只是不喜欢而已,怀恩是完全不能吃,会胃痛。

「亏我还刻意交代老板不要加辣……」咕哝声很小,夜市也很吵,但是我就坐在他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辜负男友爱心,我心虚地埋头猛扒饭,假装没听到。

期间,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聊开来,追问我和怀恩是怎么认识的。

年轻人就是这样,不管熟不熟,坐下来就是能聊,祖宗十八代都照扯不误。

「她的小婶婶是我干妈。」怀恩是这样回答的,谨慎地避开那段撕心裂肺的恋爱过往,不晓得是不是我多心。

「那你们一定认识很久喽?」

「从她吃饭还要我喂开始吧!」

「青梅竹马耶!那怎么没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子萱那么漂亮,是男人都会心动的。」

我瞧见,他握汤匙的手僵了一下。

「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啊!」现任男友的脸色也没多好看。

怀恩应该也察觉到什么了,稍稍抬眼看向林承玮,又看了我一眼。

只这么一眼,我头就已经低到快埋进盘子里。

偏偏,还有人就是不懂得「看气象」,直捣暴风圈!

「那言子萱小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可爱?」

他偏头像想起什么,浅浅微笑。「很可爱,说话甜甜的,爱笑、爱撒娇。」

是吗?这就是他眼中的我?我想起后来那个无理取闹的我,连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难怪他会那么失望……

「关系也满远的嘛。中国人就是这样,一表三千里。」林承玮突然冒出这一句,口气极度不以为然,摆明暗指人家不熟装熟。

我在桌底扯了下他的衣服。他在干么?没事把气氛弄僵。

偷偷瞄了怀恩一眼,他好像没有不开心,低敛着眼回道:「是很远。」 听他这么说,我竟然会觉得不舒服,不喜欢他刻意撇清我们的关系……

吃完饭,我们到处走走逛逛。夜市人多,我怕走散,一路上紧紧握着怀恩的手,边向他介绍我们这里的夜市特色。

有人买了烤鱿鱼,递两串过来,我食量不大,只拿了一串,和怀恩分着吃。

来逛夜市,当然不能不玩点东西,有些人捞小鱼、有些人射空气枪,有些人玩弹珠台,就地厮杀起来。

同行这一挂人中,不乏一对对的男女朋友,为了赢奖品讨女友欢心,男生全部上阵搏命演出,让人感叹他们对娘亲都没那么孝感动天,生这群没心肝小子要死?

「恩恩、恩恩——」我扯着他的手,叫得很谄媚,企图很明显。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笑了。「妳这家伙!」

他挽起袖子,站上男女双打的篮球机,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然后他投下零钱,按下开始钮。

这种投篮球机的游戏规则是,只要投出规定的分数,就可以换一只娃娃,我们以前常玩,早就练就出绝佳默契,命中率超过百分之九十。我房里不少战利品部是这样来的,家里附近那个夜市的老板,每次看到我们来就唉唉叫,说要玩多久都让我们免费玩,但是不给娃娃了。

时间结束,我挥了下汗,没有意外地发现旁边的人全都张口结舌看着我们。

我瞄了眼篮球机上的分数。「啧,退步了。」想当年,我可神勇的咧……

怀恩敲了我额头一记。「妳不要太嚣张了。」

老板一脸惊叹,请我挑只娃娃,怀恩帮我选了只粉红色的贱兔。

我正要走向他,腰际被人用力搂了过去,我回过头,白了林承玮一眼。「你干么啦?」

「妳无视我的存在哦!」他有些不是滋味地说。

我吐吐舌。「那是因为我跟他默契比较好嘛。」

「那妳干脆去当他女朋友算了!」

又在犯小人嘀咕了。

我用力捏了他腰侧一下,他故意唉唉叫地闪避,用力搂紧我的腰,趁我没防备,亲了下我的唇。

「喂!」我有些生气。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夜市耶,他在干么!

「好好好,不要生气,等一下请妳吃冰好不好?」他一副讨好嘴脸,我偏开头不理会,看向怀恩的方向,他抱着贱兔,没看我。

我想走向他,但是林承玮搂着我的腰,一路上净缠着我东扯西扯。怀恩走在前面,佳榕——也就是我室友,走过去和他聊天,他们说了什么,我听不到。

大概是为了讨好我,林承璋吆喝着要去吃冰,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杀进冰品店。

「我要吃——」我才刚发出声音,怀恩警告的眼神扫了过来。

「萱萱,妳不可以吃。」

我垮下脸,很想抗议。大家都在吃,居然不准我吃,这是很残忍的酷刑耶!

他看了看墙上的名目。「改吃烧仙草。」

我嘟着嘴,表情很不满。

「萱,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他凉凉地抛来一句。我心虚得要死,再也不敢吭声。

好啦,我承认,仗着在屏东没人管,我是偷偷吃过几次。

可能是想让我开心,也可能是故意要和怀恩作对,林承玮把碗挪过来。「没关系啦,吃一点又不会怎样。」

我偷偷看了怀恩一眼,他不说话,沉默地看着我。

我不敢。只要怀恩说了个「不」字,我说什么都没胆「逆天而行」。

从以前就是这样,怀恩说的话,我只会乖乖听从,即使已经分手,我明明可以不必再理会……

也或许,潜意识里我从没忘记过,小时候我承诺要很听很听他的话,这是留住他的条件。

「不用了啦,我和怀恩一起吃就好了。」我把椅子挪过去一点,多拿来一支汤匙,和他共吃一碗烧仙草。

其实想想,怀恩也很委屈啦,高雄的夏天像个大火炉,动不动就三十几度高温,但是为了配合我,他也不曾在我面前吃过冰。

「萱。」他喊了我一声,然后压低音量,以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问:「这阵子还会像以前那样痛吗?」

我懂他指什么,也小小声回他:「还是会啊。」

「我去那家有妳病历的医院请医生帮妳配了点止痛药,真的痛到无法忍受再吃。」

「噢。」我庆幸刚才听了他的话。虽然明知道他没那么狠,就算生气还是会把药给我,但是难保万一,他会不会放我自生自灭。

「萱萱,我们等一下去海边看夜景。」林承玮刻意放柔了声调对我说,听得我一口烧仙草差点喷出来,一掌住他背上拍去。

「你鬼附身啊!」喊那什么肉麻调调,害我差点消化不良。

「那妳要不要去?」

「不要了,你们去就好,我有点累,不想跑来跑去。」其实是因为怀恩在这里,我想要陪他。

「可是萱萱——」

「拜托!」我没好气地给他白眼。「不要这样喊我,我会不习惯。」

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全都喊我的名字,没人知道我的小名。也或许下意识里,觉得「萱萱」这个昵称属于高雄,是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只容最亲密的人呼唤。

他脸色很臭.但我才不理会。他一向也只喊「子萱」的,谁晓得他突然哪根筋不对。

吃完烧仙草后,本来预备打道回府,但人潮一挤,把大家挤散了。

林承玮拉着我,来到比较安静无人的小路边。

「妳到底什么意思?」他像忍了很久,终于爆发。

「什么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搞不懂他干么暴跳如雷。

「我说那个叫什么怀恩的!」

「怀恩怎样?他哪里惹到你了?」

「他每个地方都惹到我!」

「你神经病啊!」我懒得陪他发疯,回头要找怀恩。

「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妳!」他揪住我的手,不让我走。「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你要说什么啦!」我甩开他,揉了揉手腕。真粗鲁,怀恩就不会这样对我。

「很多事!例如刚才吃饭,我知道妳的喜好,特地交代老板不要加辣,那是我对妳的体贴,可是妳体贴的对象是谁?」

「那是因为他吃辣会胃痛,反正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干么在这种小事情上计较?」

「那贱兔的事呢?怎样也应该是我来送妳,他——」

「我和他默契比较足够啊,等你打得到他那样的分数时再来朝我发飙。」

「萱萱?!哼哼!喊得可真亲热,他不嫌噁心我还听不下去咧!妳就从来没让我这样喊妳!」

嫌噁心还计较我不让你喊?林先生,你的话前后矛盾。

「你够了哦!他从小就这样喊我,这笔帐一算要往前算二十年,你无不无聊?」

「最气的是他叫妳不准吃冰妳就真的不吃,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那样命令妳?我这个男朋友都没管那么多!妳又干么那么听他的话?」

这、这个疯子,连这个都计较。

我也不耐烦了。「我习惯了嘛,他一直都这样管我啊,而且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等你有他那么了解我的身体状况时再来命令我,我也会听你的。」

「等我这样、等我那样……对,我是没他那么了解妳,妳干脆说他连妳的生理期都知道好了!」

「咦,他真的知道啊!」没经过思考,话就溜出口了,想打住也来不及。

他整个脸色都变了,像只喷火恐龙般,火爆到几乎跳起来掐死我。「言子萱!妳到底是谁的女朋友?!」

我整个人弹开一大步。

要死了,他吓人啊?

「这些全部都是小事,你干么小题大作,很没风度耶……」

「不是那个问题!」他抹了抹脸,我国文造诣不好,没办法准确形容,只能说……他脸色之难看,已经无法用难看的等级来形容。

「问题在于……言子萱,妳完全没有身为我的女友的自觉。」

「啊?」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似乎气得不轻,连话也不肯跟我说,转头走人,临走前丢下一句:「青梅竹马?白痴才会看不出来你们什么关系!」

有……那么明显吗?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回不过神。

等我想起来,赶紧回头挤进夜市找人。眼前一堆人头攒动,我拿起手机才刚准备拨号,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佳榕?」我回头看见室友,以及被她抱在手上的贱兔。

「喏!妳的numberone要我拿给妳的。」

我一手抱贱兔,一手接过纸袋。

纸袋里头,装着他说的药包,以及几包蜜饯、酸梅,是我最爱吃的那一家古早味老店买的,有点远,要到旗山去呢,但是好吃到无法8言语形容。

他特别买来让我配药吃的吧?我小时候很不爱吃药,每次都哭哭啼啼……

「他人呢?」我左右张望。

「回去了啦!」

「啊?」真过分,居然没跟我讲一声。

「你们刚才吵得那么大声。大老远都听到了!他看起来好像很难过,问说:『我是不是来错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干么要这样讲?是我要他来的啊!」我抱紧贱兔,想感觉他残留的余温。「佳榕,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吗?」

佳榕没回答,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干么啦,我在问妳话耶。」又不是不认识,干么用眼神解剖我?

「言子萱,妳的男朋友当着妳的面,吼到嗓门快哑了,血管也快气爆了,妳完全不当一回事;而那个妳根本没看到,也不确定的『难过』,却那么担心?」

我张了张口。「那是因为……林承玮无理取闹,可是怀恩会内疚,觉得是他害我们吵架。」

「那咖哩饭呢?他才轻轻皱个眉而已,妳就发现不对劲,一整晚妳男友不爽到极点,妳完全没发现。」

现在是怎样?一个审完换另一个?

「那是因为……因为……」

「认识比较久,默契比较够嘛,对不对?」

「对对对!」我猛点头。

佳榕没有马上回答,等公车来了,我们投完钱,在回宿舍的路上,才慢慢地说:「其实,那跟默契完全无关,而是妳心里只容得下魏怀恩,其他人的感受,妳根本看不见,也感受不到。林承玮不是无理取闹,妳今天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换作任何人都受不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窗外的景物持续无言。

不晓得过了多久,佳榕突然冒出一句:「如果现在公车撞上山壁,生死存亡的那一刻,妳第一个想拨电话向谁道别?」

「喂,妳少乌鸦嘴!」什么烂比喻!我会长命百岁。

「假设一下嘛!」

怀恩!答案电光石火地跳出来。不是爸爸,不是妈妈,不是那个又将面临分手危机的……数不清第几任男友,而是怀恩,我最初的爱!然后告诉他、告诉他……思绪打住,我压下那个几乎跳出脑海的句子。

「是『他』,对不对?」佳榕替我说出心里的答案。「子萱,妳心里还是很在乎他吧?」

「哪有?」我把头埋进贱兔里。我答应过,要努力忘掉、要重新寻找另一段快乐的……

佳榕忽然又转了个话题。「妳知道吗?我一开始很讨厌妳。」

「哦。」正常的,不需要太讶异。

「我觉得,妳的感情观好随便,我轻视妳游戏人间的态度。」

「嗯。」我受教地点头。大家都这样讲。

「可是后来,慢慢跟妳相处,我发现妳只是在找,虽然不清楚妳到底要找什么,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妳很孤单,也很无助,那个半夜躲在棉被里哭泣的妳,才是最真实的妳,我开始同情妳了。」

「咦?」我又哑口无言了。连我躲在棉被里哭她都知道,室友果然是狠角色。

「所以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刚刚逛夜市时,我把握机会和他聊了一下。他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了。妳和他那么熟,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谁吗?」

「知道啊!人漂亮得没话说,气质一流,保证妳看了会自动靠边喘。」

「有妳漂亮吗?」

「比我漂亮多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汪静仪比我更适合他、更能给他幸福,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才会更努力想走出另一条路,让他知道我过得好,不让他挂心,这才是对他最好的祝福。

只是没想到,我一直在迷路,找不到出口,更没想到,他这一趟来,只是一再让他看到我最不堪的一面。

「噢,那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了。」

一句话刺痛了我的心,我下意识里,将贱兔抱得更紧。

「只是我觉得,他还是很关心妳,应该多多少少也有些余情未了吧!」佳榕又补上一句。

关心,是必然,但是余情未了……我甩甩头,将那样的字眼甩出脑海,不愿再想。

我和他已经结束。在十八岁那年,订情的杜鹃树下,他决绝地说出分手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