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农历七月十五了,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已经是夜晚,空气里的燥热渐渐平息,月光冷冷清清的洒下来,四周虫鸣和着阵阵竹声,响成一曲悠远绵长的催眠曲。

锦瑟一手执了把团扇给自己赶蚊子,一手有节奏的在摇椅上打着节奏,小声的哼着歌解闷,竹苑里掌了灯,窗口透出柔和的光线,纱窗上隐约倒影出玉连城伏案看书的身影——一整天了,玉连城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过激的排斥反应,她渐渐放下心来。

还有两天。

熬过这两天,公子就是个正常人了。

屋里闷热,玉连城见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不觉好笑,他是个大夫,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他最清楚,她未免也太小心了,怕她觉得闷,左劝右劝,把她赶出来外面透透气。

流风从外面走进来,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的走进屋里。

里面传来两人零星的说话声,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锦瑟没理会,继续悠闲的摇着团扇。

突然,“哐”的一声急促剧烈的破裂声撕裂了空气,锦瑟瞬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冲进屋里。

昏暗的烛光下,玉连城瘫坐在轮椅上,手捂着胸口,缺氧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脸色在跳跃的烛火下白得煞人,冷汗淋漓,流风站在他面前,隔着一张书案,手里捏着一包白色的粉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公子——”锦瑟大惊之下扑过去,手触及到他身上时才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玉连城像一条搁浅的游鱼,艰难的呼吸着,还不忘回手握住她的手,冲她苦涩一笑:“我没事。”

玉连城觉得自己像被搁到了烤架上,浑身的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被炙烫的火慢慢烘烤着,一寸一寸,似乎快要把他浑身的血液都熬干,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灼热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呼出来的气像要把呼吸道都灼伤。

锦瑟焦急的看着他,顾不得流风异样的眼光,动手去扒他的衣服:“公子,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打水,泡泡就好了,你会没事的,坚持一下——”

流风制止她:“何必那么麻烦,”顿了顿,把手里的那包粉末放到她跟前:“把这个给公子吃下去,他就没事了。”

“枲麻?”

“没错。”

“滚!”

锦瑟抬手就把那包东西扫到地上,流风却猛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掐断她纤细的手腕:“难受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这么说。”

凌厉的气势陡然间散发出来,几乎让她躲避不及,那一瞬间锦瑟感觉到,如果不是因为公子在这里,流风真的有可能杀了她!

“流风,不得无礼。”玉连城强自镇定下来,胸口的衣襟被拉开,露出一大片胸膛,风光旖旎——

锦瑟现在可没心思欣赏这些,甩开流风的手,转身跑出去打水。

偌大的浴桶里,玉连城双眼紧闭,唇紧紧的抿着,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流风守在一旁,锦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时不时把手伸进浴桶里试试水温,越来越高的水温让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想过很多种戒药过程中会发生的症状,却唯独没想到他的体温会莫名其妙的升高,即使是用冰水浸泡全身也降不下来。

玉连城脸色苍白,全身的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手指紧紧的抠在浴桶的边缘,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

锦瑟看得揪心。

流风一瞬不瞬的看着玉连城,手里紧紧的捏着那包枲麻,玉连城绝对不能出事,那么多人策划了二十多年的计划,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若他为了戒药出了什么意外,那他无法向那些死去的有志之士交代。

都怪这个女人!

他狠戾的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的剜在锦瑟脸上,若不是玉连城极力维护,他早就一刀了结了她!

这个女人是个祸害!

玉连城突然睁开眼睛,虚弱的朝锦瑟一笑,开口吩咐:“你去西苑的小厨房拿点绿豆过来,熬成水,加到这冰水里,会有降温效果——”

“好,我马上去。”锦瑟拔腿就跑,脚步却又在门口顿下来,想了想道:“北苑的厨房里就有绿豆,干嘛要去西苑?”

“西苑的绿豆是顾大娘自己种的,药效会好很多。”流风接口,眼风冷冷的扫过她,不容置疑:“快去!”

锦瑟虽心存疑惑,但一时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转身就飞奔而去。

屋里只剩下玉连城和流风两人。

玉连城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冷汗涔涔,流风走近他,见桶里的水已经开始冒出热气,眉头皱的更紧,不由分说打开那包白色粉末递到他跟前:“公子——”

玉连城眼眸幽深的看着他:“拿开。”

第一次觉得,这种白色的粉末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就像沙漠里干渴到极致的人面前的一壶水,或者饥饿到奔溃边缘的人眼前的一碗米饭,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只是,心里却在下意识的排斥——不可以,不可以动摇意志,不可以再变成一个瘾君子,不可以让锦瑟失望······

“王爷!”流风突然噗通一声单膝跪下:“请您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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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玉连城双手撑在浴桶边缘上,身上的汗珠涔涔而落,脸色透明如纸,却在极力忍耐着:“这件事本王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王爷,恕属下直言,叶锦瑟······留不得了!”

玉连城重重一震,冷冷的看着他:“不许动她!”

“她已经影响了您的决策,属下容不下她,计划容不下她,整个梁国的未来容不下她!您口口声声说将她放在身边是为了下一步计划,可现在您真的还是这样想吗?属下不敢苟同!”

“本王如何决策,难道你比本王更清楚?”

“属下不敢!”

流风垂着头,语气却不卑不亢:“可您一而再再而三拖延送她离开的日子,属下······”

“流风!”玉连城震怒,额角上青筋隐隐浮现,目龇欲裂,手指狠狠的抠在桶壁上,硬生生的把桶壁洞穿。

许久,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待疏影回来,让她去做吧,不过,不许伤她一分一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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