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锦瑟才磨磨蹭蹭的回到弃尸场,那个孩子已经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空洞的目光在看到跑向他的锦瑟时重新燃烧起来:“姐姐······”

锦瑟浑身一麻,这堆积如山的尸体给她带来的视觉冲击可谓不小,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跑到那个孩子身边,一把把他捞进怀里,转身拔腿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锦瑟看向怀里的孩子,那个孩子也睁着又黑又大的眼睛看着她,四目相视,那孩子冲她一笑:“姐姐!”

笑容里满是讨好,生怕锦瑟一个不高兴把他撇下。

锦瑟眉头一皱,这孩子太脏了,浑身是汗垢不说,还带着一股酸腐味,要找个地方把他洗洗才行。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许······许世宁。”孩子见她皱眉,目光变得有些怯怯的,咬着下唇轻声细语的回答。

“你怎么会染上疫病?”

“我没生病,是娘亲生病了,他们要把娘亲扔到这里,我拉着娘亲不肯放手,他们说我接近过娘亲,恐怕也染病了,把我也扔进来了。”离开了弃尸场,孩子的脸色总算好点了,说话也不再哆嗦,之前可能是被吓的,脸色才那么苍白,也是,锦瑟这么大一个人都差点被吓尿,更何况是这个孩子。

“你娘亲呢?”

“她······她死了。”孩子眼中氤氲起一层气雾,眼泪欲掉不掉,好不可怜。

“呃······”锦瑟敲敲脑袋,被扔到这个地方的人非死即病,她这话显然是多余了,暗骂一声糊涂,她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别怕,姐姐带你去找神仙哥哥,他会救我们出去的!”

“神仙哥哥?”许世宁脸上流露出憧憬:“神仙哥哥在哪?”

“不知道,知道就不用找啦!”锦瑟把他放下来:“自己能走吗?”

“能。”

“走!”

一大一下两个身影往城中走去。

一路上人烟稀少,见得最多的是到处乱窜的老鼠,时不时撞到他们脚上,抬起头冲他们示威一笑——

锦瑟问:“小宁,这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世宁歪着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的回答:“两个月前吧,城中最先发现有生病的人,后来我们村里面也有,生病了就死掉了,死掉就抬去埋掉,娘亲说这是瘟疫。”

“知道是瘟疫你们干嘛不看大夫?”

“看了,可是那些大夫都看不好,后来死掉的人越来越多,爹也病了,那些官兵就带人把他带走,我就再也没看到他了。”

“那你们可以走啊,这个地方有瘟疫,可以跑到别的地方去嘛!”

“走不了,那些官兵天天把守在村子里,不让人出去,说是不让疫情扩散,后来村子里的人都病了,一个个被抬走,村子都空了。”

“哇!怎么这样啊,封锁村子,连那些没病的人都给堵死在里面,这能不死人嘛!他们这样做不是违法吗,难道就不怕有人上京去告他们!”

“没用的,皇上是个昏君!”

锦瑟黑线,看来当今皇帝昏庸的烂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这个三岁的奶娃子都知道,从这件事上也能看的出来,百姓都病成这样了,作为中央集权人,到现在连点反应都没有,也难怪民心尽失了。

“姐姐,神仙哥哥是大夫吗?”

“恩,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夫,他会治好你们的。”

“那他现在在哪里?”

“在城中,只不过暂时还没找到而已。”

“那我们去北城吧。”

“为什么去北城?”

“现在城里面分为两边,西城用来放死掉的人,病倒的人都在北城,神仙哥哥肯定也在那边。”

“你干嘛不早说啊!”锦瑟跳脚,拉起他就往北面走去。

许世宁小声嘀咕:“你又没问我。”

风风火火的赶到北城,北城和西城之间筑起了一道篱笆墙,只留下一个不大的豁口,不停有人把死去的人抬进西城,丢到弃尸场,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人,锦瑟松了口气,总算见到有人了。

大街上,四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奄奄一息的人,或脸色发黑,浑身溃烂,或皮肤皲裂,呕血不止,哀孚遍地,惨不忍睹,不时有担夫穿梭其中,把没了气息的人抬起来,丢到弃尸场,锦瑟忍住想吐的冲动小心翼翼的抱着许世宁走过去,尽量不踩到他们,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个人扯住锦瑟的裙角,气息奄奄的要锦瑟救救他。

锦瑟把许世宁放下来,蹲下身看了看那个人,那是个中年男人,疫病把他折磨得憔悴不堪,两眼无光,脸上已经多处溃烂,流出黄色的脓液,他双手紧紧的扯住锦瑟的裙角,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眼里充满了哀求。

这段日子跟着公子学医,看了不少医书,锦瑟看得出来,这个人脸上的黑气已经聚集到印堂了,明显是病毒已经攻入心脉的迹象,即使是公子来了,恐怕也无力回天,她不忍再看下去,扯出自己的裙角,往他胸前两处穴道一点,那个男人就昏睡过去了。

抱着许世宁匆匆离开,锦瑟难过的想,她所能做的,就是点

了他的昏睡穴,让他陷入昏睡状态,减轻他在世上最后的时间里的痛苦。

走了半天不见公子人影,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是或坐或躺的患者,呻吟声声入耳,入眼触目惊心,活活把这片地方变成了人间炼狱。

“叶锦瑟!”突如其来的叫声传来,锦瑟一愣,转过身,一身劲装的流风站在身后,肩上搭着个满脸溃烂的病患,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锦瑟连忙奔到他面前:“流风!公子呢?”

“你怎么进来的?”

“别管这个了,公子呢?我要见公子!”

“公子在那边。”顿了顿,流风严肃的说:“你不该进来,这是重疫区。”

“我知道!公子能进来,你能进来,我为什么不能进来,我可以来给公子帮忙!”

“公子不需要你帮忙,你在这里只会让他分心!快点出城去!”流风把那个患者安顿在地上,起身推搡着锦瑟就要赶她走,趁公子还不知道她进城,赶紧把她轰出去,要是让公子知道了,那后果······

“我不走!”锦瑟固执的仰起头,同时又警惕的退出几步远:“你别想再把我打晕!即使出城了我还会再回来的,我能进来第一次,自然也能进来第二次!”

“你······”

“走开走开,大哥哥是坏人,欺负姐姐!”许世宁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扑到流风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捶打,边打边喊:“不许欺负姐姐,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流风黑线:“这小鬼哪来的?”

锦瑟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弃尸场捡的,放心,他没病,只是被扔到那边而已——话说,这帮担夫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也扔到那边,若是我今天没进来,这孩子就死在那里了!”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要怪只能怪下令的那个人!”

流风握紧了拳头。

低下头,看着那个个头只到他大腿,对着他又捶又打的小鬼哑然失笑,语气却软下来:“公子在那边,去找他可以,不过不能打扰到他,还有,看好这个小鬼,别乱跑。”说完就架起那个满脸溃烂的病患朝前面走去。

锦瑟连忙抱起许世宁跟上。

远远的,那一袭绝尘的白衣渐渐出现在眼帘里。

锦瑟的心狂跳起来。

越走越近,已经能看到公子的轮廓了,他依旧坐在轮椅上,正弯下腰为一个躺在担架上的老妇人翻看眼皮,那老妇人脸色青黑,双眼紧闭气若游丝,额头上的脓疮里不时流出脓水,浑身散发出恶臭,玉连城浑然不觉,只是仔细的看着她眼球的颜色,突然,老妇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嘴唇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喷了玉连城一袖子,玉连城连忙拿过帕子替她擦拭,并让担夫把她扶起来,替她顺着背,以免咳出的血堵住喉管造成窒息······

担夫把老妇人抬走后,玉连城来不及擦手,又有一个病人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玉连城挽起袖子替他把脉,时不时问一两句,然后拿起旁边篓子里的药草,叮嘱他要怎么做,那认真的神色,一丝不苟的态度震撼了锦瑟,她就这么抱着许世宁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不过一天半不见,他以往梳得整整齐齐的鬓发微微凌乱,双眼血丝缠绕,衣摆上沾了污渍,右手衣袖上更是因为那老妇人突然咳血而染上点点红梅,可这样带着疲惫略显脏乱的他在她眼里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平易近人伟岸高大,公子,公子,这是她看上的男子,善良,温润,清俊······

许世宁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怔愣在原地盯着玉连城,麻利的自她臂弯里滑落,跑向玉连城,锦瑟一愣,反应过来后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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