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锦瑟尖叫起来:“放开!放开!”

洛爷突然上前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不过是一个死人,你有必要这样护着他吗?”

“胡说……他才没死!”锦瑟觉得下巴几乎要被捏碎,口齿不清的反驳道。

洛爷狠狠的甩开她:“别挑战我的耐心,给你一个选择,要么你们全都死在这里,要么跟我走,我可以放过这两人。”

锦瑟知道他说的两人是指王安和子衿。

目光一空,她喃喃道:“为什么?”

洛爷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变得柔和:“你可是我用十万大军换来的,你说我怎么舍得把你丢在这里和一个死人待在一起。”

锦瑟怔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微笑,不是冷笑,而是放肆的哈哈大笑。

洛爷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她的笑声意味不明,却让他心里一阵一阵的泛凉,他讨厌这种感觉,于是怒道:“你笑什么?”

锦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止住笑声:“笑可笑之人!你说你用十万大军换了我,那我问你一句,如果没有我,你的十万大军就不会攻城吗?你就不会和玉连城狼狈为奸吗?洛爷,你这借口也太冠冕堂皇了吧!”

洛爷有一瞬间的怔愣。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你和玉连城能凑到一块儿去了,因为你们是同一种人,都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还擅长为自己找借口的人,玉连城的借口是拯救天下苍生,你的借口是为了我,可是你想想,真的是为了我吗?”锦瑟冷冷的讽刺道:“你是为了你自己,私欲也好,自我满足也好,你都是为了你自己,这一切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一个过客,被你们无辜牵连进这个死局里来,我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这对我公平吗?可笑你们还一个个打着为了谁好为了谁能更好的理由来做这些龌蹉的事……”

冰凉的水泽沿着眼角滑落,她仰起脸倔强的看着他:“还有楚宸,他真的不可饶恕吗?大梁本来就是个烂摊子,他被迫全盘接收,二十多年来处处受制于人,一点自由都没有,你以为他想这样做吗?所谓的天下苍生的福祉安定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他明明在很努力想改变现状……可你们呢?明面上是同宗兄弟,背地里却狠狠的捅他一刀……我们有什么错?”

洛爷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她哆哆嗦嗦的伸手往腰间摸去,拔出冥河斩抵在楚宸脖子上:“你不就是想他死吗?好啊,他现在只剩下用续命丹吊着的一口气,我送他一程,然后陪他一起走,你,还有玉连城,我恭喜你们,你们成功把他逼下来了,祝你们坐拥万里江山,享尽百年孤独!”

说完举起匕首就要狠狠的刺进楚宸胸口,一道影子闪过,她手中的冥河斩飞了出去,“咣当”一下落在远处。

她错愕的看着他。

洛爷目光闪了闪,嘴角溢出苦涩的笑,伸手重重的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别装了,你明知道我不会看着你去死,还用这招来逼我,心机够重!”

锦瑟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喜色:“你……你肯放过我们?”

洛爷叹了口气,背过身语重心长道:“五哥果然有先见之明,他早就跟我说过我不可能得到你,除非你死,”顿了顿,他语气里染上一丝落寞:“也是,他都得不到的东西,遑论我,可笑我还不相信,非要试一试才甘心。”

锦瑟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爷转过身,眼眶竟难得的红了,伸出手拍拍她的脑袋,动作宠溺:“死丫头,你赢了,你们走吧。”

这神转折来的太快,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再确定道:“你真的、放我们走?”

洛爷见她这幅模样,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心疼的是宫变以来她不知受了多少惊吓,才会变得这么多疑,好气的是自己和她这么多年交情,她居然不相信自己,于是拉下脸道:“怎么?不想走了,那我……”

“走走走!我马上走!”

她一迭声的应道,迅速起身扶起楚宸,招呼子衿带上几乎摔得半死的王安,四人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风吟寺。

身后,目送着他们离去的洛爷目光渐渐沉了下来,手在袖袍下紧握成拳,胸腔中翻涌的浓烈的不甘和无可奈何互相撞击着,手狠狠一挥,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的佛像“嘭”的一声巨响,脑袋咕噜噜的滚落下来,扬起一阵粉尘。

踉踉跄跄的走出风吟寺,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王安此时勉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四周道:“去那边……山脚那里有处小宅子,是爷让人建的……”

气喘吁吁的到达山脚,那里果然有处小宅子,红瓦青砖,和普通的度假别院没什么两样,推开门走进去,才发现这院子里别有洞天。

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栽了几颗高大的落叶梧桐,别有用心的开辟了几块菜地,看上去就和一处简单温馨的农居一般,此时是隆冬季节,加上无人打理,菜地里一片枯黄,一眼看过去,院子里荒凉萧索。

走进屋里,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全都是很简单的木质家具,将楚宸和王安安置下来,锦瑟和子衿忙开了,一对一照应两个重伤员,擦洗身体,处理伤口,上药包扎,一直忙到太阳露了脸才停下来。

子衿烧了水,让锦瑟洗个澡解解乏,自己则转身就忙着做饭去了。

锦瑟迅速洗了个澡,跑到厨房里去帮子衿,两人

又是一通忙活,直到晌午时分才停歇下来,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

下午,王安醒了过来。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洛爷那一个过肩摔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但最严重的还是脚伤,那一刀子下去,他这条腿算是废了,看着他浑身上下包的像个木乃伊一样,锦瑟哭笑不得。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躺不住,一醒来就嚷嚷着要去见一见楚宸。

锦瑟好劝歹劝才把他劝住,楚宸暂时没事,只是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伤口经过处理已经止住血了……

离开王安房间的时候,她鼻子一酸,干涩的眼睛里却流不出泪来,王安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带着怜悯,她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回到房间里,楚宸安安静静的躺在**,脸上还是那种安详到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她坐在床沿上,俯下身把脑袋贴在他胸口,他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传来,让她有瞬间的安心。

你还没死,你还活着,真好啊……

只要你活着就好。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王安红着眼睛破门而入。

锦瑟正握着楚宸的手怔怔的看着他,冷不丁被这动静惊醒,她抬头看去,王安头发散乱眼泪横流,径直奔到她面前噗通一声重重的跪下:“娘娘,求您了,让爷去吧,他现在多活着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苦,求求您了,让他去吧……”

锦瑟怔愣过后突然怒目而视:“你在胡说什么,他明明好好的,你怎么可以诅咒他死!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王安哭得不能自已:“娘娘,别自欺欺人了,您也是懂药理的人,续命丹只能护住他的心脉,维持最后一口气,爷他醒不过来了,与其让他在吃不下喝不下的痛苦中一点一点的饥渴而死,不如给他一个痛快吧,娘娘,你是爱着爷的,您真的忍心让他这么痛苦的死去吗?”

锦瑟疯了似的大吼:“闭嘴闭嘴!你在胡说!楚宸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王安重重的磕着头:“娘娘,放过爷吧,他为了您把能做的一切都做了,现在,让他安安心心的去吧……求您了……”

锦瑟闻言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而已,整整四天,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消瘦下去,她何其忍心?她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把粥熬得稀烂,一点一点的喂他喝,可他根本就已经失去了吞咽能力,连水都喝不下去……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失去生命力,她的心在滴血,这种深爱的人在眼前死去,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感觉让她深感力不从心,她恨不得死去的人是自己……

外出买东西的子衿听到动静后连忙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王安和锦瑟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跪在地上,两相垂泪,谁都不说话。

看着锦瑟苍白到极致的神色,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安让她取来一碗热水,黑色的药丸遇水即化,热水变成淡淡的棕色,他抖着手端了过去,一勺一勺的喂进楚宸嘴里。

锦瑟怔怔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脸上已经由先前的悲戚变成了木然,只是颤抖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激荡,她死死的咬着后槽牙,摸索着握上楚宸的手,紧紧的抓住,一刻也不敢放松。

片刻后,楚宸原本还微微起伏的胸口彻底平静下来。

一个生命离去的过程可以如此平静。

锦瑟坐在床沿上,脸上已经看不出悲喜,她俯身,轻轻的在他苍白冰凉的唇上落下一吻,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漫漫黄泉路,你慢点走,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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