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锦瑟取出了藏在耳珠里的最后一枚信号弹。

看着淡蓝色的火花冲上天际,她有一瞬间的晃神,最后一次了。

苍鹰很快就赶了过来。

坐在屋顶上,月上中天,冷月亮四周围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苍鹰的面具在月光下折射着冷莹莹的光。

锦瑟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苍鹰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你说。”

“帮我把月笙送出去。”

苍鹰没有丝毫意外,点点头:“可以。”

锦瑟低下头,好半天才道:“谢谢。”

两个人陷入沉默,谁都没说话。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

锦瑟心里生了一层隔阂,苍鹰是站在楚宸的对立面的,现在这种时候她怎么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和他谈笑风生,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她和他。

许久,锦瑟搓了搓手臂道:“很晚了,天也凉,我先回去休息,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说着转身就走,手臂上却猛地被人镬住,她惊讶的回头,对上苍鹰深邃的眸子。

“怎、怎么了?”锦瑟诧异道。

苍鹰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锦瑟挣了挣,没挣脱。

“怎么了这是?”锦瑟被他难以言状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不由得拔高了嗓门,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苍鹰突然低低的叹了口气,松开手:“没什么。”

“……”锦瑟默了一默:“那、我回去了。”

小心翼翼的爬下屋顶,等下到了地面上,她再抬头一看,屋顶上的苍鹰已经不见人影,啧!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

刚要走进屋里,一旁却传来一声极轻的悉索声,在沉寂的夜色里尤为突兀,锦瑟警惕道:“谁?”

那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正是一身寝衣的子衿。

锦瑟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起来了?”

子衿低着头,声音很轻:“我起来方便。”

“那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子衿轻轻的点了点头。

锦瑟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子衿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她。

夜色下,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脸上稚气未脱,但一双眼睛里却沉淀着不符年龄的老练和世故,借着月色这么一看,她发现子衿其实还是挺漂亮的。

“见了你的主人,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不符礼仪吧?”

锦瑟的声音很浅很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突如其来的质问却让子衿脑子一炸,条件反射般的,她立刻跪下道:“娘娘……”

锦瑟淡淡的看了她半晌,这一刻她脑子想的竟是自己这三年真的变了很多,记得刚到这个异世界来的时候,最见不得的就是下人奴婢动不动就向那些所谓的主子下跪磕头,太没尊严太没脾性了,但现在,子衿二话不说跪在她面前,她竟然能居高临下这么淡定的看着她许久,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你起来吧。”锦瑟淡淡道:“我没怪你什么。”

子衿闻言惊疑不定的站起来,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娘娘,您是怎么识破我的身份的?”

锦瑟嘴角扯出一抹笑:“我猜的。”

子衿不解的看着她。

“在江南遇上你,把你带进宫,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偶然,但仔细一想,其中还是有很多纰漏的,你是罗大人家的侍婢,皇上见你服侍得称心,就把你留在我身边,谁有本事在罗大人这个老顽固家里安插人手?楚宸是不可能,那就只有苍鹰这个向来神秘且神通广大的人了,你在我身边这段时间帮了我不少忙,而且在关键时刻还总是替我挡住那些危险,苍鹰说过,他会派人保护我的安全,思来想去,能光明正大又不惹人怀疑的保护我的人,只有你了。”

子衿似乎是怔了一怔,低着头不说话。

锦瑟继续道:“而且,很多事明明我没有告诉苍鹰,但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这就证明,那个保护我的人同时肩负着监视我的任务。”

锦瑟呵呵笑了两声,却听得子衿心里一阵不安。

“你不必紧张,我要是想对你怎么样,你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我不仅不会对你做什么,反而还要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先前是绿岚,现在是你,苍鹰的安排我很感激。”

子衿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她。

锦瑟淡淡道:“我都知道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以前我穷困潦倒到吃不上饭的时候,绿岚还坚持守在我身边,那也是苍鹰授意的,我很感激他。”

说完转身进了屋:“早些歇息吧。”

第二天,月笙就被带走了。

走的时候月笙一直低着头,虽然没有哭,但她脸上那种悲怆锦瑟还是看得出来,只是这回,她没有再怜惜她。

有些人,真的纵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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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月笙,以后的日子,你要靠自己了。

送走了月笙,锦瑟整个人都显得恹恹的,她知道,这回月笙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想到黎竹死前的嘱托,她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但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她知道,瑾妃存了要她性命的心思,月笙一击没有得手,那接下来就会有别人来接替月笙。

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保住性命。

但最让她想不通的是,楚宸明明都已经把她流放到这里了,她现在就是一个冷宫弃妃,完全没有威胁,瑾妃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百思不得其解,子衿听了她的疑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娘娘,您真的觉得皇上把您打入冷宫,就是不喜欢你了吗?”

锦瑟心里一跳:“什么意思?”

子衿道:“也许您自个儿不知道,但未央宫的奴才们哪个不晓得,皇上是真的对您好,真的把您放在心上,我想,这回把您遣到冷宫里,也许是有苦衷的。”

锦瑟奇怪的看着子衿:“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替楚宸说话,你家主子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吗?按理说你不是该拼命的说楚宸的坏话,好让我反感他,最好恨不能杀了他,助你主子一臂之力,现在怎么替他说起话来了?”

子衿淡淡一笑:“奴婢只是在说实话,皇上确实很在乎您,这次把您遣到冷宫,奴婢也觉得很奇怪,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您能想办法在他面前露露面,再温声软语的说说好话,回到未央宫就基本上不是难事。”

锦瑟了然的笑了:“哦,说白了你就是想让我回到楚宸身边,继续做个祸国妖妃,好让八爷可以继续打着除璃妃的口号攻城是吧,这也确实在你的职责范围内,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子衿也不解释:“外头传闻皇上病了,整夜整夜的咳嗽,王安总管忧心得不行,太医说皇上是心病,娘娘,我想,您应该知晓皇上这心病是从何而来吧?”

锦瑟却不说话了,眉头不知不觉的拧起来,楚宸的病还没好?宫里那帮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连咳嗽都治不好?

夜里,锦瑟失眠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子衿的那席话:外头传闻皇上病了,整夜整夜的咳嗽,王安总管忧心得不行,太医说皇上是心病,娘娘,我想,您应该知晓皇上这心病是从何而来吧……

是这样吗?

楚宸是为她病的?

这怎么可能,一怒之下把她赶到这个鬼地方来的人是他,现在得“心病”的人也是他,这完全是矛盾的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在心里默默的催眠着自己。

身旁的子衿感觉到她的不安,轻声道:“娘娘,您睡不着吗?”

锦瑟淡淡的“嗯”了一声,又道:“吵到你了?”

子衿没搭话,却道:“娘娘,若是忧心皇上,不如回去看看吧。”

这回轮到锦瑟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道:“你什么意思?”

子衿笑道:“你不是说了吗,这是我的职责啊。”

锦瑟沉默半晌,也笑了。

“好吧,天亮了就去议事殿,他若真的有意,我就不信还能忍着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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