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在御医苑看到连桑时，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连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神情颓丧，眼神空洞，在看见锦瑟时眼神只是闪了闪，礼节性的给她行了个礼，转身继续发呆。
看着连桑颓废的样子，锦瑟心里叹了一声惋惜，他是这样，熙和又何尝好过，这几天她都闭门不出，谁都不想见，宫人来报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急得连避世的太后都出来劝她……
整件事疑点重重，锦瑟心里却笃定，熙和虽然脾气不好架子大，但生性善良，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她做的，至于是谁做的，她心里也没谱。
晚上，楚宸来了。
回宫后他一直都很忙，听说北方的旱灾更严重了，虎视眈眈的魏军又有了新举动，八王爷也渐渐有了动作……大大小小的事压下来，他几乎没什么时间顾及锦瑟。
锦瑟倒是乐得自在，楚宸恩宠的名头在那儿摆着，没人敢来招惹她，她也不想见那些人，整日缩在未央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慢慢的数着日子过。
楚宸来的时间很晚，锦瑟正准备睡下。
楚宸这么一来，她自然无法像平时那样装作睡着了没看见，因此一张脸格外阴沉。
这些日子楚宸倒是习惯了她的态度，也不介意，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她旁边，见她摊开一张宣纸准备描花样，主动给她，磨起了墨。
让堂堂一个皇帝来做书童做的事，这荣幸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来的。
锦瑟一言不发，殿内一时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烛火幽幽的跳动着，夜里的微风拂得纱帐轻轻拂动，许久，楚宸才开腔：“还记得在江南的时候你给朕提过借建行宫的名头拨款的事吗？建行宫倒是没有，不过朕在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建了一处小宅子，找个时间我们去看看吧。”
锦瑟没搭腔。
楚宸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道：“那处地方朕亲自去看过，地下有冰泉流过，朕已经命人开凿了来，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那里避暑。”
锦瑟依旧没搭理他。
楚宸好脾气的道：“院子里也栽了好些红梅，冬天的时候应该开了，你要是想冬天去看也可以，总之不会乏味。”
……
楚宸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锦瑟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的描着纸上的花样，直到楚宸起身离去，看着他消失在宫门口的背影，她深吸一口气，扔下笔，累极了一样瘫倒在桌案上。
正准备去睡觉，紧闭的窗口却突然叩叩叩的响起来，熟悉的敲击节奏让她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打开窗口，苍鹰的银色面具果然出现在窗口。
锦瑟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楚宸进来的时候就把宫人都遣退了，这个时候未央宫没有别人，就连子衿都不在，她松了口气，闪身让苍鹰进来，又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之后，才掩上窗户，像个偷情的人一样。
回过头，苍鹰正抱着双臂好笑的看着她，锦瑟注意到，他腰间悬着那把“古月”。
小宝……
锦瑟眼眶一红，硬生生的把心里异样的情绪压制下去。
苍鹰细心的注意到她的异常，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宝剑，笑道：“想起谢庄主了？”
锦瑟抿唇不语。
“放心吧，他没死。”
锦瑟瞪大了眼睛。
苍鹰自负一笑：“我苍鹰罩着的人，哪那么容易死。”
“怎么回事？”
当时的桃源谷都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了，这样的情况下小宝和立司逃出来的机率真的太渺小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苍鹰却卖了个关子道：“今天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锦瑟微微有些发怔，她知道苍鹰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出现在这里就不会是为了跟她叙旧闲聊。
“好消息吧。”
苍鹰抿唇一笑：“上次的事荒流山庄虽然损失了不少门人，但好在谢庄主，四大堂主和几位长老这些中坚力量都保存了下来，而且那些异邦人遭受了重创，估计不敢再来寻事了，现在他们正在寻找一处新的地方作为基地，重振荒流。”
锦瑟眼神闪了闪，突然就有了些许光彩，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那……坏消息呢？”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坏消息份量不小，不然苍鹰也不会把这两件事放到一起相提并论。
苍鹰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好一会儿他才道：“玉家的人全部被发配到边疆，今早传来消息，在行军的路上遭遇流匪袭击，玉家满门一百三十二口人，无一生还。”
这个消息像个重磅炸弹，咣当一下砸了锦瑟一脸，又轰然炸开，把她炸的头昏脑涨体无完肤，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愣愣的问：“流风呢？以他的身手即使是打不过，也不会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啊……”
苍鹰的眸子暗了下来：“你还不明白吗？说是流匪，其实是皇上派去的人，流风武功再好，也敌不过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何况他还肩负着玉家所有人的安全，更不会自私的出逃……皇上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能这么轻易的把他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锦瑟觉得喉咙又
干又涩，脑袋胀胀的疼，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公子……对不起，自己一个小小的疏忽，不仅害了你，现在更连你的父母，兄弟姊妹全都害了……
锦瑟慢慢的蹲下来，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苍鹰站在她旁边，一时间吃不准要不要去安慰她。
锦瑟哭了很久，直到眼睛又红又肿，再也流不出眼泪，她才慢慢的站起来，对一直站在旁边的苍鹰道：“说吧，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苍鹰又是一阵缄默。
许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是八王爷的人，正如民间传言，八王爷确实私底下豢养军队，意图谋反，但这是因为梁皇昏庸无能，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才导致的，八王爷养兵千日，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我们需要一个契机。”
苍鹰顿了顿，锦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轮资质，八王爷在皇子中不算最优秀的，而且排名更是在梁皇后面，轮不到他做皇帝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起兵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是你。”
锦瑟微微一怔，但随即脑子里像被打通了一样，很多事都自动串联起来，还不等苍鹰说下去，她就道：“花若涟是你们的人？”
苍鹰也不忌讳，点头道：“老实说，在花若涟之前我们也曾往宫里送过不下十个女人，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花若涟算是成功了一半，但她的身体……所以她被放弃了。”
锦瑟目光闪了闪：“苍鹰，我想听实话。”
苍鹰顿住了。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盟友，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我，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地方。”锦瑟直勾勾的看着他掩藏在面具背后的双眼。
苍鹰像是吊着一口气般，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笑了：“你发现得比我料想中要早一些。”
“你是在夸我聪明吗？”
“呵呵。”苍鹰毫无意义的干笑了两声：“好吧，其实在江南的时候我就盯上你了，还记得当时我给你提出的条件吗？让你做梁皇的宠妃，当时我是认真的，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拒绝。”
苍鹰说的很认真：“后来你被玉疏影丢出庄，她其实是直接把你丢到一个无人的山谷里自生自灭的，是我把送到千里之外的留欢阁，一步一步的逼着你去接受那些训练的。”
“后来你遇见楚宸，侥幸在留欢阁的各种试炼中活下来，这些全都是我一手安排的，因为你身上有一项优势——你早前就认识皇上，并且引起了他的兴趣，这样的话，你的出现就不会显得突兀和刻意。”
锦瑟听着，心一寸寸的凉下去，敢情这几年来她拼命的挣扎和抗争，却仍然躲不过别人的操控，更可笑的是，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的命运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没想到自己早就在别人设好的局里走了好几个来回了。
“黎竹，月笙，百里安，这些人都是有预谋的出现在你眼前的，从你进留欢阁一直到现在，都是一个巨大的完整的局。”
锦瑟好半天才从怔愣里回过神来，另一种可能性却突兀的冒上心头，她张口就问：“花若涟……她不是病了，她是……”
在看见苍鹰眼里的肯定时，她的心好像一下子陷入了冰点。
“你出现了，花若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猜得对，她不是生病，她的肺痨是由于每日午后饮姜水导致的，午后饮姜水，百日可烂肺，她时日无多了。”
锦瑟被这一**巨大的冲击惊得头昏脑涨，几乎都快要站不住脚。
苍鹰冷寂的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只是用很平淡的语气道：“今天我会把这些事告诉你，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合作？”
锦瑟突兀的看着苍鹰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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