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也不介意,继续打听道:“听说之前少夫人怀过一个孩子,后来滑胎了,是不是真的?”

许世宁奇怪的看着她道:“这你都知道?看来你虽然人不在山庄,对山庄的事还关心得挺彻底!”

“不许打岔,快点说。”

“是啦是啦,那时候少夫人刚嫁过来大半个月吧,公子给她诊脉的时候就发现她怀有身孕,不过后来不小心滑胎了,老夫人为此还病了一场,她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

锦瑟讶然:“你确定那孩子是公子的?不是公子喜当爹?”

半个多月的身孕,这诊断得出来吗?

许世宁耸耸肩:“这我哪知道!”

锦瑟思索了半晌,决定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问题上,敲敲许世宁的脑袋道:“既然你是公子的书童,公子在风吟寺,你为什么在这里?还从狗洞里钻进来?”

说到这个许世宁就一脸苦闷,耷拉着小脸道:“我回来帮公子取一本书,至于我为什么不走正门,那你是不知道啊,公子为了静养,明令不许庄上任何人去打扰他,包括老爷和老夫人,所以我每次只要一回庄上帮公子拿点什么,让老夫人发现了,那肯定是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托我带过去,什么人参鹿茸燕窝……这些东西公子又不吃,就不许我再带过去,可老夫人的命令我哪敢违抗,所以一来二去,我每次回来都只能偷偷的进来,不敢让其他人发现了。”

锦瑟大笑道:“哈哈,活该!”

许世宁瞪她。

“哎哎哎,你要拿什么快点去拿,等下我跟你一起去风吟寺。”

跟着许世宁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山路来到风吟寺,锦瑟这才想起来为什么听到风吟寺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耳熟了,这不就是她当初穿越过来遇见公子的那个寺庙嘛!

还没走进寺庙,远远的就听见一阵笛声,低低的回旋萦绕在耳际,如诉如泣,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哀伤,锦瑟心里一沉,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门口守着一个小沙弥,和许世宁年纪相仿,看见许世宁时和他打了个招呼,却在看见锦瑟时疑惑的拦住她道:“女施主留步,我们寺庙不接受上香参拜。”

锦瑟摆摆手道:“我是来找人的。”

许世宁也道:“惠明,她是跟我一起来的,让她进来吧,公子不会怪罪你的。”

小沙弥半信半疑的看着锦瑟,却也不好再说什么,锦瑟快步跟许世宁走了进去。

庭院里洒扫得很干净,正殿里供着一尊石佛,座下燃着三炷香,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僧人正在扫地,看见锦瑟时冲她微微施了一礼,却什么都没问,锦瑟连忙回了一礼,四周果然很安静,很适合静养。

许世宁带着锦瑟直接穿过正殿来到后院,刚绕过红漆廊柱,那道坐在轮椅上一身白裳的单薄背影就出现在视线里。

锦瑟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视线一下子模糊了,周遭所有的背景都自动虚化,天地间只剩下那个背对着她专心吹笛的男子,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却足以让她心碎成伤。

三年了,恍若隔世的三年,多少次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她以为太多太多的苦难已经让她忘了他了,但如今仅仅一眼,仅仅一个背影,当初所有的心动好像沉睡了一整个冬日的种子一样,一下子全部复苏了过来,并且以雨后春笋的劲头疯狂猛窜,这一刻,她想流泪,想尖叫,想发疯一样的冲过去抱着他,大声质问他为什么她消失了三年他都没有去找她!他知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有多少次想过要自杀,那些不为人知的思念在多少个夜里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但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许世宁跑过去大声道:“公子,我回来了。”

悠扬哀伤的笛音戛然而止,玉连城侧过头看着许世宁,似乎是笑了一下,披在身后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锦瑟甚至能看到他修长干净的脖颈上的那颗黑色的小痣……

反倒是一旁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衣抱剑而立的流风先发现了她,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正欲出声提醒玉连城,许世宁却率先道:“公子,你看我带谁过来了。”语气里是满满的邀功意味。

玉连城似乎是怔愣了一下,许世宁立刻乖巧的跑到他身后替他把轮椅转过来,一瞬间,四目相对,玉连城的瞳孔明显一缩,放在轮椅把手上的手一下子握紧了起来。

还是那张让人一见就足以惊艳到倾心的脸,眉眼间的温润气息里多了几分沧桑,他消瘦得厉害,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凸起,一身绝尘的白衣更显得他形销骨立,但即使是这般苍白的病容,却也有一番颓废的美感。

锦瑟张了张嘴,哽咽的喉咙里“公子”两个字怎么都喊不出口,眼睛一眨,两行清泪就顺着脸颊滑落。

“锦、锦瑟?”玉连城迟疑的开口,声音却沙哑得不像样。

锦瑟慢慢的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轻飘飘的不真实,短短几步路,她却好像走了很长很长时间,终于走到他面前,她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蹲下身子抬起头仰望着他:“公子,是我。”

话一出口,她就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所有哽在喉咙里的委屈都化作眼泪滚滚而落。

所有的久别重逢都免不了欢笑和眼泪,她选择了用后者来宣泄此刻的情绪,这三年来她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茫茫高空里漫无目的的飘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头坠落进深渊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风雨就劈头盖脸

的打下来,现在终于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这一刻,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莫名的想哭!

于是眼泪就落下来了。

她知道这样很丢脸,她也知道以她和玉连城的现状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毫无隔阂的在一起说说笑笑了,但她就是想哭,想任性的在他面前放肆的哭一回,把这三年来的委屈和不满全都用眼泪告诉他,想让他知道她这三年来有多辛苦有多累!

自顾自的抱着膝盖,她蹲在玉连城前面哭得像个孩子。

肩膀上落下来一只手,轻轻的按在她肩上,温暖、干燥的手,像有魔力一样,她突然觉得有了力气,抬起模糊的泪眼,玉连城正低下头看着她,眼眶微红,眼里的心疼却清清楚楚,只是这么一个眼神,她突然就觉得人生都圆满了,公子没有忘记她啊,他还心疼她的眼泪,他还会为她红了眼眶。

这一刻,她想伸出手去抱住他。

但楚宸怨怒的眼神在心里一闪而过,把她的念头生生的压了下去,她只是机械的抬起手握住了肩膀上那只手,紧紧的握住它,好像一松手,曾经在梦里千回百转的那张脸就会消失一样。

“锦瑟,这些年你去哪儿了……”玉连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听上去竟有种垂垂老矣的老者般的沧桑感:“当年你不辞而别,我派人四处找你……但久寻未果,我还以为你恨极了我,再也不肯见我……”

锦瑟泪眼模糊,拼命的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恨你,我是迫不得已的,我不想走,走了以后我一直都想回来,但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玉连城眼里突然有了几分欣喜:“那你回来了还走吗?”

锦瑟明显感觉到他的手一下子用了几分力气,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变得期待。

她迟疑的看着他,没再说话。

能不走吗?

她也想不走。

可是三年前她没有理由留下来,三年后,物是人非事事休,她更没有理由留下来。

三年时间,不足以沧海桑田天翻地覆,但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却绰绰有余,如今,她和他身边都有了另一个人,虽然遗憾,虽然不甘,但这个结局已经无法逆转,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她无法任性的想要什么就去追求什么,今天能在这里再见她一面,她都已经觉得是上天的恩惠。

留下来,她不敢奢望。

见她不回答,玉连城的眼底黯了黯,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一瞬间苍白到近乎透明,额头上青筋狰狞的****,一旁的流风迅速上前扶住他,从腰间的小瓷瓶里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喂他吃下,他这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可是这么一折腾,玉连城的脸色更苍白了,那是一种血色尽失的苍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病色,看着他虚弱的身体,锦瑟有瞬间的怔愣,忙问流风:“公子究竟怎么了?病成这样为什么不叫大夫?”

流风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道:“这世间还有谁的医术能比得上公子?”

锦瑟被他这么一噎顿时没话说了,玉连城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摆摆手道:“我没事,只是小风寒而已,很快就会好了。”

锦瑟看着他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样子道:“公子,你就别骗我了,我这回就是听说你病了所以才赶回来看你的,你老实跟我说,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憔悴?”

玉连城嘴角漾出一个浅笑,宽慰道:“我真的没事,不过还要多谢这病,不然你就不会回来了。”

这话听得锦瑟心里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连忙低头掩饰:“公子,对不起。”

玉连城笑得苦涩:“你能回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锦瑟内疚的看着他。

流风却突然道:“公子,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吧。”

玉连城点头道:“锦瑟,你也进来。”

进了厢房,许世宁给锦瑟倒了杯茶,锦瑟四处打量了起来。

寺庙里的厢房并不大,玉连城住的这间是卧室和书房兼并,一张床,一套桌椅,其他的全是各种各样的书,书桌旁有一个卷筒,里面放着许多卷轴,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气息,朴素简单,是公子一贯的风格。

玉连城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锦瑟怔了怔,笑道:“还好,不算穷极奢华,也没有穷困潦倒,马马虎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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