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47宽体客机拔地而起直从云宵,提升到9000米高空才平稳下来。吴天坐在靠弦窗的部位,往外看去是一片蓝天,蓝的清爽,蓝的干净,连丝丝象白纱飘浮的白云都令人赏心悦目。在看看坐在他身边的邢老二,这家伙早已打起了磕睡,进入梦乡了。吴天的心却平静不下来,想着刘维文在走之前与他的一段谈话。

“吴天,这次去云南瑞丽你的责任重大,以前都是刘忠良跑的,他在云南关系熟,对方只认人,而且堤防心很重。也是的,这一行风险和利润一样,走私毒品超过50克就可以判极刑。所以,双方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干买卖。我虽然和云南方面打过招呼,但并不等于万无一失,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都不容你解释。我的目标太大,要不我真的想亲自去一次呀。”

刘维文轻轻叹一口气说;“几十年了,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创下这若大的家业,毒品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吴天,老实告诉你,就是不贩卖毒品我也照样日进斗金,我的日臻集团在全省是响当当的企业,金沙湾又是个聚宝盆。我的手下有一帮能工巧匠,我的外贸生意也做的风生云起。”

刘维文举起高尔夫球棍,用力把它击上天空,看着球划出一条弧线落在指定的地点,微微一笑说:“吴天,你也许会奇怪,我有那么多的正当生意,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干毒品走私呢?”

吴天举起球棍摆好姿势,却没有击下来,回答道:“董事长有董事长的原因,有你自己的酝酿﹑选择和推敲的过程,别人是很难理解的呀。“

“说的好,吴天,你在慢慢了解我,而且了解的比任何人都透彻。如果你是我的对手的话,那将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呀。”刘维文看着他说。

“董事长此话错已,不过吴天总觉得自己的资历还不够,你给我的担子是不是太重了呢?”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你有点象我年青的时候,善于动脑子,凡事会多问几个为什么而不是鲁莽的作出决定。这一点对于一个干大事的人是难能可贵的。中国十几亿人口,真正能成气候的少之又少。如果没一个人能给自己一个更大的视角而不是只顾自己眼皮下一点利益,这个世界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呀。”

“董事长是一个有大视角的人,几十年风里浪;里来去自如,从未失过手,吴天和您在一起,真的是受益匪浅呀。”

“谁说我没失过手,如果我没失过手的话,今天恐怕做就洗手上岸,立地成佛了。”刘维文一边把球击进洞里,一边对吴天说。

吴天调整好了角度轻轻一击,可球在洞口转了一圈,留在离它不到十公分的草坪上。

“你的心还是没有完全静下来,打高尔夫球,尤其是最关键的一击,要求选手要绝对的平静,心无杂念,手才能不发抖,目标才能准确无误。几公分的差距,也许冠军就与你擦肩而过,前功尽弃。”

“我怎样才能做到象董事长您那样心如止水呢?”

“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除非他是低能儿,或者说是没有思想感情的冷血动物。”刘维文替吴天把球击入洞中,然后弯下腰捡起球说:“你的水平越来越接近我了,再过一段时间,老朽怕不是你的对手了。”

刘维文建议道:“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我叫人在酒窖里拿了一瓶1945年的法国卡斯特干红葡萄酒,极品呀,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吴天笑了笑说:“是好东西,也就只有您老才能品尝出它的滋味来,给我喝是爆物天珍了呀。”

“品酒如品人,好的酒甘甜回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个诚挚的人也是如此,你与他可以千杯不醉,谈笑风生。这与年龄无关,所谓的忘年交就是这样的境界吧。”

“我想是董事长看得起我吴天呀。”

“你不要说这种话,这完全是靠你自己。吴天,我还真忘不了你朝我头顶上开的那一枪,苹果的碎渣流到我的嘴角边,甜,却带着火药的焦味。当时真的把我打蒙了,你出手太快,根本不给人迂回的时间,我就一下认准了你。”

刘维文亲自用酒起子把酒塞拧开,把葡萄酒倒进杯中,澄澈晶透,高雅悦人,具有如同成熟桃子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好酒,真的是好酒,有人形容红酒像女人,它标志着一种优雅与高贵,韵味与魅力。红酒配红肉,才能锦上添花。”

刘维文摆了一下手,有服务员送来切的薄薄的牛肉和海鲜,光看它的颜色就叫人食欲大振。刘维文招呼吴天:“来来,别拘束,都是家里人。吴天,我来问你,拔枪射击的一刹那间,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也没想,因为我眼里只有您头上的那只苹果,我必须击碎它,别无选择。”

“如果万一失手了呢?”

“下一个击碎的就是我的脑袋。”

刘维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声叫:“痛快,痛快,口感醇厚和谐,难得,难得呀。”

吴天也一饮而尽,感觉是不一样,很好喝。

“十八年前,也有人朝我脑袋开了一枪,其实,应该是我占先机的,可我犹豫了一下,他就先勾动了板机。”

吴天惊诧地看着他。

刘维文把眼睛移向了远处,连绵起伏的草坪绿的令人心醉,休闲场所四周更是鲜花盛开,蝶物蜂飞的。

“这肯定是一个十分离奇的故事,能讲给我听听吗?”吴天轻声问。

“这不是故事,是真事,就在那一天,我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刘维文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是在瑞丽的中缅边界上,那次的毒品交易很大,必须要我亲自出马,我带了我手下最信任的人,他曾是我的学生。”

刘维文又到上一杯酒,举起来却没喝:“他是什么时候让我怀疑的呢?他做事谨慎,滴水不漏。几次交易都办的十分顺利,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吴天,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意味着什么?我们的对手是缉毒大队,人才济济,和他们斗智却不能斗勇,没有人能扛得过子弹。”

“那时的中缅边境地区,那天不响枪。可是他手里的枪从未打出过一颗子弹,我就开始注意他了。毒品交易有大有小,超过1000克就是大生意,1000克以下的是小生意,但在缉毒大队眼里,几十克也是毒品,最小的交易也是交易,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敢于铤而走险的人。双方的交火难以避免,都是死,何不舍命相博呢?”

“问题是,我交给他的都是小生意,没有超过1000克的,据他说他的线路很隐密,总能错过稽查队的跟踪。我就给了他一个机会,因为我要重用他,必须先考验他,过了这一关,才是真正的合伙人。”

“他没能过这一关。”吴天说。

“对,没有。虽然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还是发现自己陷入困境,但我熟悉地形,早就选择好了逃跑的线路,他紧追不舍,我们就碰上了,我先举起了枪,可我却没开枪,面对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子弹一旦离开枪膛,生命就没了。我下不了手,可他能,他拔出枪对准我的头就勾动了板机,砰的一声枪响,我知道自己完了,可我没死,一个人用力推开了我,救了我一命……”

“是谁?”吴天紧张地问。

“阿果的母亲,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与我相遇的。她推开了我,子弹射空了。可是第二颗子弹又射了出来,打中了她,是我的学生,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傻了眼,站在那里着我的妻子倒下来,我在盼望他开第三枪,我就可以追上我的妻子,与她一起在天国游荡了。”

可悲这一枪没有响起,我清醒过来后,四周已没有人了。到底是我的学生呀,杀了他的师娘,再也下不去手杀他的老师了。“

刘维文沉默了,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酒,一会儿才说:“从此以后,那个人就销声匿迹了,我找过他,可就是没找到。我就带着才满周岁的女儿回到了老家,利用自己的积蓄做起了生意,但经营的一直不成功。我不想再走老路,我答应过阿果的母亲,不再涉及毒品。十年后我的事业有成,但再想扩大就难了。“

刘维文用手抚摸着脚下的牧养犬,狗站起来,围着他亲热地转着。

“十年后的一天,我带着阿果赴瑞丽去扫墓,想把她母亲的骨灰迁移回来。没想到,那次云南之行,却让我的人生又一次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呀。“

刘维文突然坐直了身躯,低沉的声音好象不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而是象散布在空气里,穿透了朝他们背面吹来的风,顽固地迂回过来,一阵阵飘进吴天的耳朵里。

“那是一个傍晚,我刚从外面回到旅店,一辆停在门口的轿车里走出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很有礼貌地约请我上车,说是有人要约见我。我知道此时反抗是毫无用处的,就上了车。开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在一栋豪华的别墅前停下了,黑衣人把我引进了客厅,有一个人早就等候在那里。他转过头来,我的心都停止跳动了。就是那个杀了我妻子的人,我的学生。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都没有说话,突然,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手枪,放在桌上:“老师,你心里还有仇恨,就朝我开枪吧”。

“换了你,你该怎么样呢?”刘维文问吴天。

“我……”吴天不知怎么回答。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真想拿起枪来给他一枪。可我没动,因为我听见了阿果的笑声,在外面,在别墅的花园里。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他在泽风市为我投资,兴建娱乐场所,为我打通一切关系,另外还有一个条件,泽风市将成为他毒品销售的一个点,当然前提是全盘交给我来操控。”

吴天听的毛骨悚然,这个只有在小说里才可能出现的场面,却影响了刘维文下半生的人生之路。这是一场生与死,攻与守,进与退,计策与阴谋,忠诚与背叛的决斗,刘维文输了。在血水里膨胀起来的野心,又被浓稠的血色掩盖。死者的亡灵并没有使生者清醒,相反令他们携起手来,在血腥味里建起一座金钱的大厦,没有鲜花美食,有的只是鲜血砰溅,利刃刺心。这每一滴血都饱满圆润,油光绽亮。把晶白的粉染成腥红,流遍吸毒者的全身。

“你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心狠手辣,而且狡诈无比,稍有差错,可能连我也救不了你。”

这是刘维文分量最重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