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单纯,不适合这里(含收藏2500加更)

天色渐暗,日渐西斜,梦心就这么站在东厢房的院子里,盯着一朵盛开的西府海棠,已经站了有小半个时辰。Www,qUAnbEn-xIaosHuo,CoM

冬雪因身上有伤,被她遣下去休息,晚晴又跟着冷清月出了门,金雀刚刚倒是冒了个头,结果方才她跟着冬雪打听了一番消息之后,此刻也不见了踪影。如今身后只有银雀一个伺候着,梦心没去过问,对此也根本不在意。

今日虽累,但梦心心情极好,满心皆在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状况,虽已站了许久,却豪无倦意。

四年前她刚进府时,东厢房并无人居住,因此院子里头也就没多种什么花草,不过为了应景,摆了几个模样别致的盆栽,多是水仙松柏之类。冬雪和晚晴知她在家时便独爱海棠,因此搬进来没多久,两人便想着法子买回来许多不同类别的海棠花种。

如今这庭院之内,已是百花齐放。春暖花开的季节,处处透露出别样的温暖与惬意。

“这一晃眼的工夫,四年就过去了。今日这些海棠开得如此之艳,也多亏了有你们照应。其实那日我还想着,也不必满园皆种海棠,等过些日子得了空儿,你去和管家说一声,往那边种些桂花树进来。等得花开的时候,可香的很。”梦心盯着花冠,轻声说着。

东厢房本就是这府中六大主院之一,占地极大,只是自打梦心进府,便一心只扑在处理家事上,因此这园子才连个名字都未取,就连园中各式装扮,也皆是冬雪和晚晴操办的。

女人对花,总有自己的偏爱,不说李冬巧是其中翘楚,就算是还未进门的冷清月,也着人在她自己的院子里狠狠折腾了一番。以至于外人还未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可惜梦心不喜欢,总觉得刺鼻得厉害。

不过桂花的味道却清淡怡人,亦是酿酒之首选。她边说着话,边凑近眼前那株海棠轻嗅了一口气,才又道:“海棠花的味道也是极好,只是闻得久了,倒有些惦记起桂花来。”

后头一直跟着的银雀应了一声,微风吹过,一股香气清幽弥漫,银雀也有些陶醉其中,不过过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主子,您站在这里都好半天了,今儿天虽不冷,但站在这风头上,万一受了风寒……要不奴婢先扶您回去坐坐吧?”

梦心没应她,只轻摇了头,静立半晌,早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又过了好一阵,她才又接着道:“不过千万别让她们种到这里,否则两种气味儿混了,少不得反减了意趣。”她说着便抬了脚往右手边角落处走,那里有一大块空地,原是想着由她心血**时自己种些时鲜蔬果的,但她一直没那个闲工夫,到是浪费了一块好地。

“回来就让她们种到这里,也不用多,三两株便足够了。”她口里继续吩咐银雀,却忽然听不到半点回应,她有些奇怪,正想回头去看,却忽觉身后劲风起,待得下意识想逃早已来不及,两只手从她身后绕过,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睛?

谁在做这等恶作剧?就凭银雀,绝没有这样的胆子!

在这要紧要的关头,由不得梦心不紧张不怀疑。可来人居然可以无声无息止住银雀的通报,又能随意进入她这院子,就必然只可能是家中的主子。脸上那双手,触感柔和,明显是个女人。究竟会是谁?

她一撑,刚要挣扎,后头那人却忽然一动,竟将她整个儿抱住,两只手依旧紧紧捂住她的眼,让梦心脑后一麻,究竟怎么回事?!

在家的时候,她就极不喜欢与他人太过接近,除了大少爷,旁人根本不可能这样近她的身,即便是女人也不可以。但此刻她却被一个不知是谁的人拥住,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她整个人立时疯魔,脑中片刻间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

“是谁?松手!”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冷冽。多久了?她已经有多久不曾用这种口气说过话?这么多年,她端庄大方,温柔似水,早已习惯了温吞,甚至忘记了何为狠烈,但这回的事,本就凶险万分,万一这人并不是恶作剧呢?

她身子一顿,突然便要转面向后,但那人似是早料到她的动作,跟着便是一跳,闪过了她手肘的一击。接着竟一动,一下连嘴带脸给她捂了去!该死的,难道是想趁无人之时杀人灭口?梦心身子一僵,已经再不管那么多,突然发力往身后袭去。

咬着牙,右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向外掰开的同时,左手也连带着向身后直撞。“咚”一声轻响,等她本能地想继续揍人的时候,一个带着哭腔地声音传来:“大,大嫂,别,别打了,是我啊好痛!”

怎么是她?梦心彻底傻眼,她哆嗦着嘴唇,半天才回头:“素雅,你,你想吓死我吗?这好好地,怎么玩这一出啊?”她方才心中狂怕,此刻精神一松,人便跟着有些发软,语气下意识间便带了几分严厉。

她还待再说,可眼前的人儿明显被她的态度吓得不清,看着梦心,眼中已经瞬间聚集起雾气。今日的钱素雅,穿着一袭亮蓝色的长裙,裙摆处以粉色丝线绣出几朵牡丹,打着暗色系花纹。长发轻绾,垂落至一边。

发饰是几只蝴蝶状的发簪,随着她的动作,亦一开一合,竟似要飞出云霄。她脸上略施薄粉,两颊微红的胭脂色,更让她平添了几分甜美可爱。

只是此刻她微俯着身子,双手捂住肋下,一脸潸然欲泣,双眼中的泪水已经忍不住就要掉落下来。梦心见她双目含怨看着自己,虽未言语,却比有了千言万语还要哀怨。似乎在控诉着她方才的暴行。

“大,大嫂……”她终于开了口,声音还带着一股子浓浓的鼻音,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人家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想着,想着和您开个玩笑啊。大嫂,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啊?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发说着,眼中的泪水一发要往下掉,微站稳了身子伸手想来拉梦心的衣袖,可一想起方才被打到的那一下,一时又没了胆子。僵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大嫂,您别生气好不好

梦心出了一身冷汗,可看着眼前这位这副模样,到底不好再怪她,只得转了口劝道:“好了,我知道弟妹不是故意的。既来了,怎么没叫人通报一声,到让我吓了一跳。银雀呢?怎么也不知道报一声?”

那边银雀站在不远处,也知道自个儿没管好这事情,但来人毕竟是二少爷的人,她也不好逆了她的意思。本来照她想着,不过是两人有什么知心话要说,因此不用她在旁边,谁料到这钱姑娘居然这般小孩子心性,却把大少奶奶给吓着了!

她站着也不敢乱动,东厢房的规矩,做错事被说两句是正常的,只要记得往后改了就成。

但这一回,梦心还没再说什么,钱素雅就忽一下拦了过来:“大嫂,是我让她这么做的,您,您就别怪她了好不好?要罚,您就罚我吧!”她说着,竟然就要跪,幸而梦心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她。

梦心此刻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一时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不管钱素雅这话究竟是装的抑或是真单纯,她都不能再这么纵着她胡说。

“弟妹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谁说我要罚她了?我不过随口这么一问,再说她确实是事儿没办好,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还是说,在弟妹的印象中,我这个大少奶奶,就是那恶毒的主子,动不动就会罚人,而且竟到了要你来代罚的程度?”

钱素雅一听,脸色惨变就要开口,但梦心却不想再听她的解释,只笑着问她道:“弟妹今儿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

她抽了两下,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又过了好一阵子,她突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哇”一下大哭起来。梦心有些傻眼,自己都不跟她计较了,她还哭什么?

未待她反应过来,钱素雅已经将方才的事儿彻底抛在脑后,一下子就冲到了她的跟前,投入了梦心的怀抱,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把梦心彻底吓住了。她几乎卖命一般地哭嚎了一阵,梦心在旁不停口地劝都没用,过了好半天,才一抽一抽地停了下来。

“大嫂,青宇说,青宇说,他要纳妾!”她终于停下,从哭声中爆着吼出这么一句话来,但这“妾”字的尾音还未全部发出,就已经再次变成了嚎啕大哭。

梦心被她哭得有些无措,银雀也赶忙上前,就连方才跑了个没影儿的金雀,此刻都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行人连忙在旁拉住她,生怕她激动中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唯有梦心定了神,开口问道:“纳妾?他要纳谁?”

“大嫂,我今儿来就是为了来求您的,您帮帮我,让青宇不要纳妾好不好?好不好?”她根本没听见梦心问她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这会儿就算几个人都拉不住她,只得被她带着横冲直撞就要去拉梦心。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扶钱姑娘去屋里坐,这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还得了?”梦心终觉这样压根儿跟她说不清,便朝院子里吼了一声,一帮子粗使的丫鬟婆子正偷偷躲在暗处看热闹,突然得令,立时哄一下全出来,拉扯着就将钱素雅拉进了屋。

这个钱素雅,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已经为**子,但也不过才过了没几天,哪里真能当自己是个大人?偏偏她家中又无人在京城,连个照应也没有。她一派天真,又不懂得人情世故,对待那些丫鬟婆子更是不知轻重。

听说先前老太太和二少爷并三个姨太太,都赏了不少东西给她,结果她却因从小是个娇生惯养的,根本不知如何笼络人心,只顾着自己收起来快活,压根儿没想其他。那些伺候她的奴才,开始还觉得有个盼头,后来越来越绝望,服侍起她来,也就越来越不上心了。

偏偏这一位,直到如今也不知她们对她不好的缘由,只觉得这府里没自家好,这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一时越发将府中之人得罪了个遍。

梦心这些天也有耳闻,她在南宫府中过得并不好。

不过这些知道归知道,梦心也不想管。更何况二少爷的妾,自当他自己管教。虽说后院之事男人本是不好插手,但如今老爷没了正妻,虽说她这个大少奶奶是当家人,但有些各人家的私事儿,也不是她说要管就能管的。

可如今这人都哭到自己跟前来了,她要再不问,少不得她闹起来,到时又是个事儿。

直至进了内屋,这位还是抽抽噎噎得不得停,耳听得周围没声音,她才抬起头来,哭着看向梦心道:“大嫂,我不要青宇纳妾,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他明明说只爱我一个的,为什么才过了几天,就全给忘了?”

她说着,情绪激动,似是又想要上前,结果银雀吓得怕了,一把抓住她没让她得逞,她也不在意,只又接着吼叫:“这两天,他,他都没回来。说是公务繁忙,可他不过刚去上任,能有什么好忙的?照我看,他一定是去找别的女人了!”

“好了,你先别激动。去,给钱姑娘泡杯茶来,先消消气。我当是多大点儿事,就把你给气成这样。”梦心开了口,轻声说着劝慰她。

“大嫂,这事儿还不大吗?!他要纳妾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我才进门几天,他就又要纳妾了!大嫂,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哪里不好?是不是我不够漂亮,不够温柔?还是我太不解风情?我……”她还待再问,梦心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这要再让她口没遮拦地说下去,可不知会冒出什么词儿来了!

一旁的金雀听到这吩咐却没动弹,倒是银雀,呆了一下,才放开拉住素雅的手,下去泡茶去了。梦心抬头看了一眼,没吭声。

又过了一阵,感觉到钱素雅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梦心细想了想,才松开她,斟酌着开口又劝道:“不就是要纳个妾吗?这男人哪,三妻四妾的,都很正常。你瞧瞧大少爷,妾室可比青宇不知多了多少倍了。咱们女人呢,若是在这上头看不开,日子还怎么过?”

素雅经刚刚那一下,也知道有些言语不能再乱说,可听了这话,她心里头却还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刀,直让她痛得整个人都揪起来!但她到底不敢再如方才一般发疯,只是越发哭得厉害。

“可是,可是他明明说只爱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这里根本没别的亲人,他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我已经好久没见着他,昨儿他总算回来,我还想着要给他亲自下厨做饭,可是他,他就突然跟我说这个,我,我想了一天一夜,现下只有大嫂能帮我了……”

她突然朝梦心跪下,对着地板就要磕头。梦心吓坏了,连忙起身拉过她让她坐下。冬雪和晚晴都不在,万事都有些捉襟见肘,她不由皱了一下眉,索性自己挪过去也紧挨着她:“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地,你这不是要折杀我吗?”

钱素雅却哭着摇头,那眼泪水儿顺着她的脸颊一路下流,滴滴落在地面上,晕成一点一点的圆。

“大嫂,您就帮帮我吧,他要是真纳了妾,我就不活了!”她突然抬了头,让梦心简直无言以对。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知道珍惜,又如何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她这般胡闹,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梦心叹了口气,只得继续开劝:“好好地,你这又是何必呢?什么事儿是说不得的,值得你这般要寻死觅活?你想想,你如今是他的妾室,却不肯他再纳妾,这要万一哪天他到了年龄要娶妻了,你又该怎么办?难不成你也要拦着他,连妻子都不肯他娶吗?”

“就算他肯答应你,姨太太们也不能答应,老爷老祖宗也不能答应的!你这不是让南宫家蒙羞吗?”梦心一咬牙,狠心把最后这一句也加了上去。此刻不说得狠一点,她是没法了解其中关键的。

钱素雅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这话,过了半天才愣愣地道:“可是,可是他说过只爱我一个,为什么还要娶妻呢?可是……他将来是一定会娶妻的啊,那到时候,我要怎么办?”她自己也被自己的悖论给弄糊涂了,一时倒是忘了哭。

那边银雀泡了茶上来,滚烫的茶水,钱素雅竟是看都没看,一口全喝了下去,也未觉烫人,只不停喃喃地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大嫂,你帮帮我,我不管以后怎么样,反正,反正我现在就是不要他娶别人!”

怎么又说回来了!梦心抬眼看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想,只得继续劝吧:“你瞧瞧,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二少爷的事儿,你该去问他才对,我如何帮你?再说了,我劝弟妹还是看开些,你瞧瞧我,这满院子多少女人,不是一样过日子吗?”

当然,她和她自然也有不同,她是明媒正娶的妻,而素雅却只是个妾,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此刻这话就说不得了,否则这孩子还不知要怎么哭闹。

素雅抽泣了一阵,低头并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可不比大嫂,大嫂贤惠大度,什么都觉得无所谓,可我心里爱青宇,我要他也只爱我一个!他要真再纳妾,我,我就打上门去!而且大嫂您知道吗?他要纳的那个人,是个青楼的姑娘

她结结巴巴地抽了一口气,忽然疯狂吼叫起来,声音也变得凌厉而刺耳:“我钱素雅,难道连一个青楼女子都不如吗?!”

梦心呆了一下:“青楼女子?你说青宇要纳青楼女子为妾?这事儿……老太太知道吗?青宇是怎么跟你说的?”这个丫头,实在是荒唐,误事也不能照她这么误啊!半天没个正题,到此刻才说出重点。

上回因这事,家中已经闹了个翻天,如今再提,若是老太太还不知道,这事情怕是不得善了!

素雅顿了一顿,有些发怔,只张口喃喃道:“青宇就说要纳那个青楼女子做妾。我,我没去告诉老祖宗。这些天老祖宗看见我都没好脸色,前两天还当着众人的面,说我爱占小便宜,叫我往后都别去烦她老人家。可是,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占过别人便宜的啊。大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到伤心处,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又一溜儿的直往下滚。果真楚楚可怜,若不是她的言语思想和行为太让人无言的话……

这样一个毫无心机,从小被宠着惯到大,根本不知人心险恶,也不懂人情事故,甚至连是非都分得不甚明确的孩子,真的不适合待在这样的世家大族。不能怪她太蠢,怪只怪这家中,阴谋密布,根本容不下这样单纯仿若白纸一般的人。

这件事,只要惹上,就必然是极大的麻烦。只是如今她毕竟是当家主母,就算想躲也是躲不掉。梦心烦躁地微扶了眉,一时将整个一下午的兴奋全都消失殆尽。

钱素雅还在她身边哭哭啼啼的,若是……梦心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老太太不喜欢素雅不错,但却更讨厌那个青楼女子。相较于一个人爱贪小便宜,也总比那等出生不好的人要强得多,想必老祖宗会有明断的。

心中大定,梦心忽然站起身,轻声道:“也罢,你既这般求我,那这件事,我就给你指一条明路。我呢,是帮不了你了,你是二少爷的人,我自不能随意插手。不过我教你一个乖,只把这事情告诉老太太,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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