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章静观其变

这群跟着青宇的丫鬟,晕过去的还好,醒着的却是经过了一番痛苦挣扎,硬是被人堵住了嘴,一下全给拖了出去。WWw。QuAnBen-XIaoShuo。Com

从跟在二少爷后头养尊处优的一等丫鬟,一下就成了别院里无人问津的下溅奴才,这样的落差,她们心中怎么能够承受?再说南宫府别院无数,有些地方,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未必会见一个活人,她们往后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

一边是后悔,一边是恼恨,又忍不住羡慕起那未曾跟来的离儿。原来当丫鬟,未必要勤奋才是最好。她偷懒,却躲过了这一遭。

本就得宠,这一下再没人跟她抢,她是越发要得势了。而她们……这样的念头刚起,剩下的几个还算清醒的,胸中一堵,又被人粗手粗脚得勒了几下,紧跟着也是白眼一翻,晕了一地。

梦心陪着老太太坐在一边,眼看着那些身材高大的婆子三下五除二,将那群丫鬟绑了送出去,压根儿没有一丝一毫怜香惜玉的意思,心下也有几分叹息。刚刚还一个个趾高气昂,生动活泼的脸孔,却不知经历的这样的变故,往后会如何。

青宇还是傻傻的,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脑袋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他的眼睛盯着那群被拖走的丫鬟,身子靠在羽扬的肩膀上,眼见得最后一个丫鬟都应承受不了打击晕过去,他蓦地双脚一弹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仰天长笑的诡异声音,再次一圈一圈荡了开去,让人听着颇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抽出一只手来,蓦地用手指指着那群丫鬟渐渐远去的地方,他忽然脸色一正,朗声道:“怎么样,还敢跟我斗你们身前不是我的对手,死了,就更加不是刚刚还在威胁我,现在,你们只有死路一条,死路一条”

晚晴虽然也已经告诉老太太青宇的事儿,但这会儿真正亲眼看到,老太太还是明显呆了一下。她缓缓站起身,晚晴连忙在旁扶住,就见青宇好似根本没看到她一样,越发摇头晃脑起来。

“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你们这样的贱人,连给我舔鞋都不配贱人,通通给我去死”

这样的吼声实在太过凄厉,让老太太也忍不住皱了眉,转头朝羽扬问道:“有没有让人去请太医呢?“见羽扬点头,她才又看向青宇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昏了头吗?给我坐下”

老太太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青宇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定住。他僵着身子,狂放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就这么一点一点转过头来。

迷茫的眼神开始聚焦,失控的情绪也跟着一下回过神来。他微微眯起眼,忽然从口中蹦出三个字来:宗?”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是一震,接着便瞪大了眼,“老祖宗,您怎么会在这里?”

“你……清醒了?”梦心见他的反应奇怪,忍不住再旁先开了口。

而青宇则是一呆,奇怪地皱眉:“大嫂,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刚刚……我刚刚好像……”他的眼神又有了几分迷离,忍不住去敲自己的脑袋,“我刚刚怎么好像是,我不记得我……”

正说着这话,却忽然看到晚晴俏生生地就站在他跟前。看到丫鬟服,他几乎是本能地整个人跳了起来,一下往后头缩去:“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为什么?你走啊,你走啊”

他本来还是轻声呢喃,到了最后简直已经成了撕心裂肺地狂吼。双手抱头,他整个人蹲在角落瑟瑟发抖,一个大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再加上他此刻衣衫凌乱,连发冠都歪倒在一边,越发显得可怜起来。

“二少爷,您别这么激动,奴婢是晚晴,不是金雀,也不是宝儿啊”晚晴有些受不了他疯狂的表现,手扶着老太太,却忍不住口快地回答他。

但青宇此刻明显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解释,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再仔细打量晚晴之后却又叫起来:“我不信,你骗我刚刚我看你的衣服上,明明有梅花,你以为我不知道,以前金雀的袖子上,最喜欢绣梅花了你还想骗我,你给我滚,滚远一点,滚远一点”

他的情绪再次完全失控,跳将起来,一副要和人拼命的表情,把老太太也弄得吓了一跳,一时只得对晚晴低声道:“罢了,他这样激动,你就先到一边守着去。梦心,你到我身边来吧,羽扬,替我压住他,别再让他丢人现眼”

几个人全都应了,便各自动作,只有青宇,还是不断地发抖,整个人简直好似筛糠一般。

周围立时安静下来,没多大一会儿的工夫,张妈妈也带着几个得力人手赶过来,老太太见再没旁人,这才细问羽扬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青宇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刚刚说他可能被人下了药,谁会对付他?”

“下药?”还没等羽扬回答,青宇自己忽然又清醒了过来,他瞪着眼睛,两个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看着有些吓人。白雪皑皑,安静得很,他闭着嘴巴,忽然又“啊”一声大叫,“刷”一下站起身来从身上掏出了晚晴给他的那荷包。

“你……”他忽然伸出手指着晚晴,“是不是你?”

羽扬一把没拉住,他蓦地一下将手中的荷包甩出去老远,险些直接打在晚晴的脑袋上:“难怪我从刚刚就觉得不对,我进后花园的时候没事,跟那群丫鬟说话的时候也没事,为什么偏偏闻了你的这个荷包,就突然……突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你说,是不是你干得好事”

他口中说着,人已经蓦地窜到了晚晴跟前,双手一下揪住她的衣领,又将她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你给我说你这个贱人你害得我……金雀?你,你是金雀?啊……”

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得叫唤了一阵,青宇又一次吓得脸色惨白,瞳孔放大,躲在大少爷身后边发抖边念念有词起来。晚晴被他吓得也有些发傻,而老太太则是忍不住摇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遇上这种怪事了

羽扬皱着眉头,这次再不肯就这么放着他不管,而是一只手狠狠箍住他的胳膊,这才听老太太问道:“他说什么荷包?这是怎么回事?”

晚晴无奈地拿起掉在地上的荷包,递给老太太:“是奴婢自己做的,这些天主子晚上睡不好,奴婢是跟太医要的方子做出来的,奴婢自己每日都带在身上,我们东厢房也是个个都有,就连主子和大少爷的荷包里都放了。”

见老太太点头示意她继续,晚晴才接着道:“先头二少爷说他晚上睡不好,奴婢也是好心,才拿出来送给二少爷的。可是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按理来说,这和奴婢的荷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老太太也嗅了嗅,确实是最正常的薄荷味道。以往她晚上睡不好时,太医也会嘱咐丫鬟们给她做这种荷包,每日闻一闻,就算是不失眠的人,也会对提神有特别好的效果。青宇这会儿真正糊涂了,可见说话是信不得的。

一众人等都没什么主意,张妈妈刚刚到,连具体情况都还没了解透彻,自然更加不好插话。偏偏二少爷这会儿又有几分疯傻,就算是想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等太医来了再说。

时间慢慢过去,平日里有了梦心的地方,总会传出一些欢声笑语,可今儿个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根本没心情,就算是梦心也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天色渐暗,几个人在后花园等了半天,都不见太医来。越等越是急,老太太也觉得烦了,几次三番派人去催,却都没个回应。张妈妈看不下去,只得命人先泡了茶来,结果五六盏茶都喝完了,太医还是没能来。

“怎么回事今儿个平时请太医不是很快的吗,怎么今天却这么慢”连晚晴都等得烦了,忍不住嘀咕起来。

而老太太也是皱眉,正要说话,见着不远处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带着一个老太医过来了:“老太太,来了来了……”伴随着叫声,小丫鬟喘息着,那老太医也是健步如飞,不过却还是弄得他在大冷天里热出了一身汗来。

这里坐着等的人,除了青宇之外,全都一下站起身来迎着。南宫府本来就大,那太医又要从太医院赶过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还没到跟前,太医一眼便看见老太太,忙不迭地赶紧打起招呼来。

“南宫老夫人,真是对不住,老夫在宫里头被耽搁了一下,所以来晚了些。”他说着,人已经到了跟前,拱拱手道:“实在是贵妃娘娘突然之间身体不适,皇上焦急万分,就连大皇子都应召入宫探视去了。我们身为太医院的臣子,不得不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他喘了口气,才将话说完:“这么耽搁了一下,倒是让您老久等了。老夫还得快一些,如今宫里头人手不够,老夫看完了您这里的,还得快些再回宫里去。您也知道,若是这时候皇上突然想起来要找什么人却找不着,老夫可是担待不起啊……”

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堆,倒也不是想着要炫耀,而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这老太医也是明白南宫府在京城中的地位,所以才愿意将详情说个明白告诉他们。若是一般人,便是想问,也未必能问道。

再说,谁都知道老太太当年可是封了诰命的夫人,品阶可比他们这些个太医高太多了,如此详说,只是希望她老人家不要怪罪才好。

“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果然听到这话,老太太的眉头皱了一下。她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原本就是个得宠的,后来因为大皇子母凭子贵,越发有了权势,虽说如今大皇子一派被皇上所唾弃,但她的身份地位还在,谁敢拿她怎么样?

这宫里头,可没有什么身体适不适的话,只有谁会不会对谁动手的话。

谋害贵妃,也不知谁有这个胆子。老太医说的不详不尽,自是有他的难言之隐,老太太即便心中觉得好奇,也是绝对不会问的。再说,有些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不明白才是保命的最佳良药。

不过是一个反问之后,并不等太医再做回答,老太太已经转了口笑道:“既是这样,等青宇的事儿安顿好了,老身还要亲自进宫去一趟,也给几位娘娘请个安才是。太医,时间紧迫,那老身就长话短说,请您帮忙看看,青宇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医从外头进了亭子,梦心和晚晴已经避到了后头,并不与他照面。青宇傻愣愣地坐在羽扬身边,眼睛发直,手脚发抖,口中还在念念有词,一直反反复复说着金雀和宝儿的名字,没完没了的,也不知究竟说着什么。

估摸着还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情况,老太医一看到青宇那涣散的眼神,便呆了一下,接着便上前想要去搭他的脉,边随口问道:“二少爷这些天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有过什么奇怪的举止?”

话还没问完,青宇根本不等他的手碰到他,就已经整个人都弹跳起来,“轰”地一声,将那老太医彻底来了个过肩摔

“啊二少爷,你在干什么?”

“天哪小心啊……”

“羽扬,快点拉住……”

“快抓住太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声音一齐发出,七嘴八舌说出来的全都不是一样的话,不过意思却都是一样,拉住二少爷,赶紧救太医。

羽扬根本没想到他对着个外人,对着个老先生竟然会发出这么强烈的反应,根本来不及阻止,幸好虽然拉不住他,羽扬的身形一动,却已经凭空抓住了老太医的胳膊,一下轻轻的旋转,极巧妙地化解了青宇千斤重力,将人救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旁人也就算了,这是太医是宫里头下来的人虽说品阶不算高,但毕竟是皇宫里的。再说这太医看上去,怎么也都七老八十了,若真个受了方才那一下,不被摔死才怪。二弟是不是疯了?

这下子,连羽扬都要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老太医虽然没有真的被摔着,但明显被吓得不轻,脸色霎时青白,半天没喘地过气来。羽扬连忙上前,以内力缓缓疏导,他才终于喘过一口气,半条命都被吓掉了:“他,他他他……呼……老夫,老夫没事……”

羽扬扶着腿都吓软了的老太医赶紧坐下,周围的人也全都吓得心都差点跳出来。过了好半天,老太太才跟着缓过神,一时气得脸色都青了:“南宫青宇,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呵斥之后,根本懒得理他,老太太连忙朝太医赔罪。

好了,听今日的情况就知道,如今宫里头忙活着,太医院也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闲工夫还可以时时刻刻被她们差遣。他们虽说是国公府的人,但比起贵妃娘娘自然差了太多,根本就是不好比。

现在好不容易把人给请来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人都还没碰到,结果就被他险些直接闹出人命来这样下去,青宇这病还怎么看?只要这太医回去一宣扬,再加上宫里最近本来就忙,往后谁还愿意下来替他看?

老太太险些气得鼻子都歪了,更恨不能真的再不管他才好。

反正按照南宫府的规矩,只有正房之子将来才有资格继续待在正房,旁的妾室偏房生的孩子,早晚是要分出去的,就算是陈姨娘,青宇他们也一样不会例外。南宫府将来真正的主人,只能是羽扬和梦心。

若不是青宇小时候毕竟是跟在她身边长大,而羽扬年轻时又实在太忙,没有太多工夫陪她老人家,老太太才懒得这样着急呢。

“真对不住,青宇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太医,您看看他这是什么毛病?羽扬倒是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药,看他神情恍惚,待人做事又有些怪,太医,您是宫里头的人,见多识广,您说呢?”老太太这边说着,便使了个眼色。

那边张妈妈连忙命小丫鬟上了茶来,太医手哆嗦着,一下压根没能接住茶碗,手上一滑,就听到“啐”一声脆响,瓷碗整个儿掉在地上,四分五裂连带着里头滚烫的热水一下溅开了老远。

这样突兀的声响,让老太医更是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出,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和此刻的青宇有的一拼了。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儿,老太太那边只好不动声色,又命人重新拿过茶来,这一回,太医灌下了一整杯的茶,也来不及不管这茶究竟是不是滚烫,他只是喝完才胡乱擦了下嘴边儿,这回也不敢再靠近他,只远远看着他的脸色,又问了羽扬几句话,才转头回话。

“无妨无妨……幸好老夫平日里还知道好好锻炼身子,否则一般人若是被方才那么吓,吓都吓死了。老夫看过了,二少爷看似得了失心疯,不过听大少爷说,他本来还好好的,老夫猜测,可能真的是被人下了药。至于下了什么药,老夫还要回太医院好好查一查才知道。”

老太医直到此刻都还在哆嗦着,明显已经生出了退意,好不容易说完这么一长串的话,他立时便站起身来,朝老太太点点头,便躬身道:“老夫宫里头还有事儿要忙,就不再多待了。这个……”

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变得目光呆滞的南宫青宇,老太医狠狠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又退后了好几步,尴尬笑道:“抱歉,老夫就先走了。至于二少爷的病,老夫回头会开些药方子来。这种病,就算是被人下了药,也得慢慢调理才能好。老夫,老夫告退。”

“哎,太医……”羽扬站起身来,还想挽留。那老太医精地很,哪里还肯听他把话说完?连连告退低头就走,行色匆匆,比方才来时还要快

老太太僵着身子,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好再去说人家什么。太医虽然会尽心尽力,不过太医也是最懂得如何自保的人。他们不会轻易得罪人,但也不会随意让人得罪。自知不是南宫府的对手,老太医自然只剩下走为上策。

老太太此刻早已经被气得脸色僵硬,但青宇在方才那一下动作之后,却又嘻嘻笑着蹦蹦跳跳起来。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然围着老太太绕起了圈圈:“老祖宗,老祖宗,孙儿可长得好看吗?”

“好看,好看……”没想到他忽然变成这样,老太太眉头皱得更深,回答也都成了敷衍。太怪了。

眼看着老太医走远,梦心才缓缓跟着走了出来。看向羽扬,再看向老太太,一时叹了口气。这太医最后这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开药方?他连把脉都没能把到,又能开出什么对症下药的药方子来?总而言之,还不是一句话,慢慢调养?

梦心皱着眉头,又仔细看向青宇,却见他嘟着嘴巴,也是皱着眉头在看她,忽然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接着眼神便渐渐变得清明:“大嫂,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咦,老太太,您怎么了?”

他……会是在装吗?梦心看着他蓦地又恢复正常的那张脸,心中忍不住嘀咕起来。而青宇这一刻,似乎也真的正常起来,但再问起方才所发生的事儿时,他却又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青宇的事儿,变得越来越奇怪。到了这个当儿,梦心倒没什么兴趣再去戏弄他,不管他究竟是真的还是装,她此刻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就是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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