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的船队顺江而下,一路直到苏州。WWw.QuanBen-XiaoShuo.COm刚刚下岸,一队队禁军出现在街道。让风雨飘摇的苏州更是生出莫名的恐惧。

赵佶最先下了栈桥,这个时候也没有了什么规矩,在码头迎接的并没有多少官员。除了一队队役兵,前首的位置显得光秃秃的,只有赵宗、杨戬寥寥几人。

苏州城上下官员一网打尽。哪里还寻得到迎候的人?

,“陛下……,。

赵佶无声地叹息了一口气。身形消瘦了不少,摇了摇头,示意赵宗和杨戬不必多礼,开门见山道:,“人呢。。。

杨戬道:“全部押起来了。就等陛下御审。。。

赵佶阴沉着脸点头:,“今日先杀人,然后再为沈傲处理后事吧。朕一个个的问,一个个的杀。。。

赵佶昂首阔步。满是肃杀,连带着赵宗和杨戬也显得杀气腾腾。

赵佶的这番话,已经很明白。他不相信,冤杀沈傲的事。是一个人做的。金少文没这个胆,冯鹿也没有这个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堂堂监造,陛下身前的红人,赵佶最信得过的朋友,竟好端端地被人冤杀。还栽赃陷害,此刻的赵佶只有一个念头宁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赵佶不是一个嗜杀的皇帝。大宋建朝以来,也极少对士大夫开刀,即使是犯下滔天大罪,大多也只是个流放、刺配的结局。这是一种态度,一种与士大夫共享天下的姿态。

可是今日。这个往常沉溺声色,又略带自私的皇帝阴云密布”浑身上下变得冷酷无情。

赵佶本不是个冷酷的人,至始至终,他有无数个缺点,被人指摘,被人谩骂,却有一条他只是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懦弱皇帝而已他寄情山水,爱好书画,欣赏珍玩、奇石,希望长生。正因为这些,他才对杀人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一路过来,赵佶整整三天只进了几口稀粥,所以步履有些轻浮。仿佛一脚踩下去,就要跌倒似的。不过他的双手在用劲,攥成了一个拳头随时准备把他心中的怨恨宣泄出去。

杨戬已经为他备好了轿子,他摇摇头”并不去坐,只是望着天穹,天穹上仿佛可以看到沈傲的音容笑貌。沈傲笑的样子很讨厌,总好像时刻准备算计着任何人,连赵佶也不外如是。可是这个笑容今后再也看不到了。

赵佶吁了口气,整个胸膛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快要透不过气来:赵佶不忍再去看天穹,固然那天穹处风和日丽,让人身心愉悦。可是每看一眼,赵佶的心就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很痛!

皇帝要走,谁也不敢多言。更遑论是这个时候,所以前面骑马的役兵纷纷落马,身后的杨戬、赵宗还有大长串的禁军亦步亦趋人流如织,却皆是沉默,连空气都变得寂寞起来。

这一路仿佛没有尽头,偶尔有人传出抑制不住的低咳,春风拂面,烟雨江南赵佶就好像自己正扶着沈傲的灵柩,给他一路送葬。他突然在想:,“朕以后还会有朋友吗?如沈傲那样的?”,赵佶闭上眼,叹了口气只感觉有些头痛脚轻,太多天没有进食焦灼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这一路走过去,足足半个时辰,他头晕得厉害。随即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陛下!”。无数人被这个景象惊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宗和杨戬,二人连忙快步上前去扶住他,可是毕竟迟了一步,这今天子,俯瞰一切的主宰者,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脆弱得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扑通倒地。

禁军和役兵开始涌动,许多人想扑过去,好在周邦昌应变极快,立即道:,“不必惊慌,各自待命。。。

赵宗已一下将赵佶抱起,看着赵佶只是晕倒,心里松了口气,立即道:“抬轿来,将船上的太医叫来。”,……………………“……………………………………

赵佶幽幽转醒,坐在床榻上的,是安宁。安宁温顺如小猫一般给他擦拭着渗出冷汗的前额,她的睫毛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上的几滴泪珠儿不忍落下来。

,“安宁……。。

,“父皇。。。安宁见赵佶醒了,才显露出一丝笑容,这吝啬的笑容就如含苞待放的huā朵,只是笑容稍闪即逝,苍白的俏脸上,那尽力忍住悲恸的幽幽眼眸努力地睁着,生怕一闭眼,眼眶里的泪水儿就顺着脸颊流淌出去。

赵佶心痛如绞,低声叹道:,“傻孩子,你也知道了吗?是谁告诉你的?”,安宁默然,体贴地用湿巾去铜盆拧了温水,才坐回来幽幽道:“沈傲先到苏州,父皇这几日心神不宁,又如此大张旗鼓,也不见沈傲来码头迎驾。安宁岂能不知道?,。

赵佶闭上眼,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可是又有谁来安慰自己呢?

赵佶强忍住胸口的阴郁。拉住安宁的手,只是叹息,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宁俏脸一红。咬着唇道:,“父皇,安宁有话和你说。。。

,“嗯……。。

,“安宁要为沈傲披麻戴孝。”。

赵佶愕然。随即苦笑,披麻戴孝,身为帝姬,又凭什么给一个男人去披麻戴孝,除非,她是沈傲的妻子。

不能,断断不能,赵佶摇头,心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清明,人都已经死了。可是女儿还要寻个乘龙快婿,若是给沈傲披麻戴孝,岂不走向天下人说安宁已嫁作了人妇”还未过门,就要做寡妇?

安宁闭上眼,眼眸中一道道清泪再也忍不住地流淌出来,在脸颊上汇聚成一道道小渠溪流,顺着削尖的下巴滴落在床塌上。

她张眸时,俏脸已变得说不出的坚决,启齿道:,“父皇,在女儿心里,世上再也没有比沈傲更好的夫君了,父皇下旨招亲,沈傲脱颖而出的那一刻,安宁心里就下了决心这个世上非沈傲不嫁。,。

,“……”。赵佶默然。

安宁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勇气,继续道:“父皇若是当真心疼安宁。就成全安宁吧。安宁和沈傲,虽然不过只有数面之缘,可是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他最清楚我的心思……六“……”赵佶又是叹息了一口气,似在犹豫。

安宁再说不出话了,只是拼命咳嗽。

赵佶吓了一跳,立即撑起身来,轻揉她的腹背。

这一对父女陷入沉默”只有叹息和低咳”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好像一转眼就过去,在这卧室里。谁也不敢进来打扰。

安宁擦干泪,面若梨huā,如温顺小猫的一样蜷缩起来,道:“安宁给父皇唱一首曲儿吧。”

赵佶艰难地点头,好像有一股东西堵在咽喉。让他说不出话来。

安宁坐上塌,依靠在榻前的雕帐上,缩着腿儿,眸光深远,幽幽地望着眼前的轻纱帷幔,低声吟唱道:“薄裘小枕凉天,乍觉别离滋味。辗转数更寒”起了还重睡。毕竟不眠,一夜长如岁。也曾待动回,又争奈已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君千行泪……”

她唱几句,伴随着几声咳嗽,整个人脸色更是难看。

赵佶只是听着,手轻抚着她的背,默然无语。

待安宁唱毕,赵佶问:“这是沈傲的词?”

“是安宁作的。沈公子修改了。”

安宁更愿意叫沈公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拉近她和沈傲的距离。

赵佶叹了口气”道:“朕千拦万阻,终究还是让沈傲奸计得逞了”哎,他便是死,也要对朕敲骨吸髓,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肯吃亏的人。”这一句话似是埋怨,却又带着几分温情,更多的是复杂,左右摇摆之后。他握住安宁的手,道:“罢了,罢了,朕就成全你吧。”

安宁缳首点头,双肩微微抽搐,眼泪终于不再抑制,扑入赵佶的怀里恸哭起来。

一个时辰后,赵佶喝了一碗米粥。总算恢复了几许精神,杨戬、赵宗跪进,默不做声。

头戴着通天冠,身穿着冕服,赵佶浑身上下变得神圣起来,他步履下地。眼眸穿过通天冠前的珠帘左右逡巡,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人都来了吗?”

“回禀陛下,苏州府上下犯官一百二十四人,悉数候审。”

“其余的小鱼小虾先暂且丢到一边,苏州知府常洛,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苏州造作督造冯鹿,这几个先带到堂上去,朕要先问问他们。还有他们的家眷都控制起来。这笔账”朕和他们慢慢地算!”

“家眷都已控制了,没一个人募下。不过……,…”

“你说。”

杨戬阴测测地道:“陛下。老奴得知,副宣抚使蔡攸二十天前就到了苏州,一直住在造作局。”

“蔡攸?”赵佶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这般一说,朕倒是有了点眉目,哼,他太放肆了,亏得朕待他不薄,将人押起来。”

“已经押起来了,老奴斗胆一言,这件事,蔡攸脱不了干系。”

赵佶冷。多:“脱不了就让他死吧。”这一句死字说完,赵佶已大摇大摆地迤逦着长长的冕服走出寝卧,外头的天气万里无云,爽朗得与这肃杀的气氛不符,赵佶旁若无人,大步而去。………………………………………………………………………………

苏州府衙门已完全被禁军控制,如今差役一个个跪在衙外的照壁之下大气不敢出,廊下,是一个个上了木枷的犯官,这些平时的大老爷,如今一个个穿着囚衣,垂头丧气,在这沉默中,许多人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大多数人仍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眼前所发现的事告诉他们。这一切过于反常,反常得让人透不过气。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个规矩此刻已经打破,还未定罪。他们的待遇连普通的囚徒都不如,这是大宋开朝以来前所未有的事。

只是这暴风骤雨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蔡攸、冯鹿跪在地上,身体忍不住地开始颤抖,尤其是冯鹿,已是几次昏厥过去,他心里已经明白,连蔡攸都不能幸免,自己更是绝无生路了。

倒是蔡攸,虽然心中惶恐不安,可是心里仍然还留存着一线生机,他太了解官家了,官家是个好谋不断的人,脑袋一热,或许会固执地去做某件事。可走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更何况他蔡攸深得圣眷,当年与陛下关系极好,出入宫禁,如履平地,蔡攸侥幸地想:“只要陛下看见了自己。心里一软,一定会从轻发落。”

蔡攸甚至有些得意,待他去除了枷锁,大摇大摆地走到官家面前,坐着看这些苏州官员倒霉,也算是一件乐事。嗯必那金少文和冯鹿见了,一定会很吃惊吧!

至于挨着蔡攸的金少文,也是说不出的平静,他抿着嘴,虽然披头散发,眼下有些许浮肿,却仍是保持着笔挺的跪姿,只是看责幽深的衙堂大门。见到几个禁军紧张地进出。

斜阳洒落,恰好侧过长廊的天huā照射在他们身上,让一张张各怀心事的脸,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沉默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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