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康三元在洛阳游山玩水赏花品酒,日子过的飞一般的快,因天气渐渐热起来,不几日就进入了伏天,景年怕旅途劳累,便暂且不去源安郡,先在洛阳小住。

景年也不大有男女大防的意识,比如他去船上喝花酒,如果康三元要去,他定带着;他与名士们清谈,如果康三元站在画屏后偷听,他便会邀客人到花园一叙,以便于康三元更好的观察;他去围猎,如果康三元耐烦,他便将她女扮男装扮作跟随领着等等。

总之,外人传说,镇国侯和夫人是夫唱妇随,十分和合的。

日子这般匆匆而过,转眼到了九月末,几场小雨之后,天气凉了下来,康三元坐在房内听着雨声,逗着儿子,觉得最近的日子过的,真是太安逸太舒适了——景熙也已经七个月大了,愈加的粉雕玉琢。

康三元爱若珍宝,闲暇的时间便都用来带孩子玩了。

只是有一件不足,这孩子左看右看,几乎没有像她康三元的地方。康三元从家下人的口里听到最多的也是:“小侯爷这面相忒随他父亲了”“眉眼与侯爷简直一模一样”等等评语。

康三元也看出来了,景熙的眉毛,以及那乌溜溜的带着点妖娆弯度的眼睛,还有那鼻子嘴巴——活脱脱就是景年的可爱版……康三元自我安慰的想:好在景年不丑。

景熙抱出去是很抢风头的,康三元带着他去洛阳城主袁大人等人家赴宴时,景熙常常会被众女眷围观。袁大人的夫人梅氏(梅氏娘家在京都门下做侍中)也有一双儿女,都才三四岁,见了景熙爱不释手,因此,在洛阳暂住的这段日子,她常常携着一双儿女来拜访康三元。

康三元很想念银姐一家,不知道小山和铺子现在怎么样了,她想这么些日子过来了,他们应该都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了,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好,只从驿道寄了一笔钱去,怕他们周转不灵,将吃饭的铺子关了。并带了一封信报平安,叫他们勿念,一切都好。

回头景年知道了,说:“成亲的事我已经告知他们了,唔,还有他们给你的信,不知在书房的哪个箱子里封着……”原来,康三元从小桃源寄的那封信早就有回信了,只不过回信被景年接着了,那信便夹在他那一摊的杂务书信堆里,从此遗忘……

康三元愤愤的去书房找了半日,终于在某个还未开封的箱子的底层,找到了那封署名“康三元”的回信,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打开来看,通篇是吴小山的口吻,大半的篇幅是讲自从她走后铺子的发展状况,康三元一边看心中对吴小山愈加赞叹——看来吴小山比自己更擅长经商。心下又喜悦又放心。

那铺子无论如何是她自己一手做起来的,她希望它能长长远远的开下去,如今看来,吴小山完全能做到,并且还能做的更好。

信的另一半是问康三元如今的现状,叮嘱她外面不好就快回渝州来,银姐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孙合。还有后园子的腊梅花已经开了等语——显见的吴小山细致,将康三元所挂念的一一都说到了,唯独他自己的事没有讲多少。

康三元看罢信长舒一口气:一切安稳就好。

往日在渝州时,生活在东街西巷的邻里之间的那种温暖又稳妥的感觉又一次包围了她——康三元合起了信,懒洋洋的靠在躺椅里,沉入了细细的回忆。

不过现实没容她回忆多久,不一会儿,一阵哇哇的婴啼由远而近,丫头走进来说:“小侯爷又不找人了,顾嫂抱来了,在门外等着——”

景熙小小年纪就很不好哄,每天都有一段谁也不中他意的时候,必得康三元或者景年亲抱着,在院子里外遛弯才可。康三元为此十分头痛,曾经狠心打过景熙的屁股,结果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顾嫂袁妈首先抢上来说:“夫人,孩子才七个月大懂什么,您要教导他也得等再大些才管用,哄哄就好了,养孩子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

景熙因为那一巴掌,两天都不叫她抱,每次她一伸出手去,这小人芽就立马回头,两手抱住或顾嫂或袁妈或景年或青布的脖子,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和自己的母亲结了仇一般。当着一屋子的下人,康三元被儿子弄的颇尴尬。然而瞧着他那粉嫩嫩圆鼓鼓的小脸儿,在好气好笑之余,又十分的心疼,自己在内心发誓以后再也不打他。

这样的小插曲时有发生,阔大的宅子内因有了景熙,倍加的其乐融融。

天气转凉了,景年便命家下人打点行囊,带着家眷回源安郡自己的封地定居了。

因为走陆路乘车比较颠簸,景年便决定走水路。大约带了十二艘大小船只,东西和人都比从京城出发时多了两倍。一半的船只先走了,载着康三元和景熙的大船在后,左右有护卫的船只夹护,慢慢向源安郡方向行驶。

一路上秋意渐浓,层林或金黄或深红,点染的江水如画。

这日,船在一个港湾泊住,景年上岸去找哄景熙的玩物去了。秋阳高照,暖风和煦,因四下没有别的闲杂船只,康三元便出来立在船舷之内看风景,觉得自己穿越了一回,尽是坐船了,这条大河就走了有两三四遭了,两岸的景物,四季里至少也见了三季,看来看去,还是夏景最好,最繁盛,如今这个天,便让人觉得有些寂寥了。

正这样想着,忽见岸上不远处疾驰来了几匹快马,马背上坐着的是几个劲装的男子,康三元不觉注目望向他们,这几个骑手看起来像是有急务在身,跑的非常之快,康三元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目光掠过了领头的男子。顿时,仿若有一道闪电打在了她身上,康三元忽觉全身一震酥麻,呆在了当地——领头那个黑衣劲装,衣袂飞扬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渝州分别之后,将近一载未见的夏风……

马蹄扬起尘土,夏风从渡口一闪而过,康三元眼睁睁的望着他的背影没入了人流中。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眼睛——街上还有未消散的烟尘,这不是梦。

这时,船内忽然传出了景熙的啼哭声,现实又将人拉回了眼前,康三元望着岸上的街道,叹了口气,黯然神伤,转身低头注目江水——水里的人头戴朱钗,盘的是如今时兴的已婚妇女的发髻,看起来宛然端庄,身上是暗花的流云百蝶图案的锦衣,如同画上画的一般工整,水里的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从头到脚都透着奇怪的康三元了。

就算夏风现在站在眼前,恐怕也认不出她了。康三元默默的凝目江水,心思宛在天边,随手将手里桂花蕊撕下来,一点一点的扔到了水里。

这般出神了半日,忽听岸上又一阵马蹄声响,刚要转身,便听一个醇厚的声音远远的叫道:“三元——”

康三元迅速的回过身来,便见岸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夏风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此刻,他正翻身下马,动作依然矫健干练。

夏风将缰绳一扔,便三步两步走上了码头,临风而立,与康三元隔着船舷相望了。康三元抬头望他,见夏风还是旧时的模样,依然的剑眉虎目,英俊挺拔。只比以前似乎更加的成熟老练了。而临着江风,衣袂飞扬,又显得他更加的从容和意气风发了。

夏风就那么望着康三元,眼神专注,似乎在等着她先开口说话。

而康三元,此时从夏风的神情眼神等上,丝毫看不出他的情绪和喜怒——于是她握着半秃的桂花枝,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末了还是夏风又开口道:“三元,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你不是应该在京城的么?”他的眼神很淡,表情则像对着的是一个不甚相关的旧相识。

康三元视听之下,顿觉浑身仿若烧了几个洞:看来,自己嫁了景年,甚至已经生了孩子的事,夏风都已经知道了,而他现在的语气神情,是在恨我吗?还是鄙视我……

她不自觉的两手抓紧了船舷,慢慢的说:“是,我只是路过这里……”

一阵沉默。

夏风看着她明显泛红的面颊和因紧抓而泛白的手指,眼中忽然泛上了一层心疼之色,不过,这层颜色被他迅速的掩盖住了——半晌,他换了一种温和的语气又道:“将近一载没见你了…三元,你近来可好?”

一句话出,康三元忽然间有种崩溃的心酸,豆大的泪珠瞬间就要滚出眼角——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温柔相问?

或者是因为从来没有受过他的冷遇,刚刚的委屈此刻被他的关怀击溃,要**了……

康三元为自己的不能控制情绪而羞愧和恼怒,她将指甲狠狠的掐进了自己的肉里,并掩饰的抬起了头,将眼泪逼了回去,同时微笑着道:“我很好,还有我们的老街坊,孙大哥家等也都好。你…如今在忙什么呢?夏荷姊妹两个可好?”

康三元不让自己歇气一般一口气说出这么些。眼泪终于回去了……

夏风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向前跨了一步,手指触到了船舷,这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又收回了手,将手放在自己的胸腹处揉了揉,脸上也慢慢的展开一个微笑,道:“都很好,夏荷已经定了人家,明年就出阁。我…我也成亲了,就在去岁年底……”

康三元听见了清风吹裂窗纸的破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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