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紧随身后的武官有些无礼的言语,鹤发道人并没有太在意,而是笑眯眯的邀请对方观赏山中美丽的景色:“包大人,既然你难得上一回崂山,还是好生感受一下咱们崂山的奇丽风光吧,生活在这种地方久了,尘俗之事你都会逐渐忘却,修身养性,足可延年益寿啊。”

“周掌教,我谢谢你的好意了,只可惜包某只是一个俗人,难以入门,你还是不用徒费苦心了,倒是包某向周掌教提的建议可是拖延不得的事情,掌教真人须得马上拿出决定。”

鹤发道人知道这一遭怕是难以推诿过去了,脸色一沉道:“包大人,我长春剑派从不干涉已经出山的弟子,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至于钟广他们现在在哪里谋事高就,那也与我们长春剑派没有什么干连,包大人,现在我们长春剑派去命令他做一些违背他自己意愿的事情,这不是有些荒唐么?你认为这种时候这种事情他会接受门派的命令么?”

面对对方毫不客气的驳斥,包姓武官阴阴一笑:“周掌教,您这话就有些不上道了,钟广的夫人是什么人?莫非周掌教真以为我们不清楚?我听说他们夫妻恩爱异常,以这层关系他岂敢不听?况且我早已经向周掌教保证,只要这件事情成功,你们长春剑派将来便可在帝都城中立门建派,到时候你们长春剑派的名声就不仅仅局限于北方,这等光耀门派之大事,难道周掌教就真的无动于衷?”

脸色微微一变,鹤发道装老者大概也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能够把这些情况都摸清楚,很显然对方这一次来是志在必得,只是这种事情委实骇人听闻,一旦泄漏出去,长春剑派就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心中千转百回,他也不敢随意搭腔。

“包大人,光耀长春剑派自然是周某和整个门派的心愿,但像这种事情,光是说说就已经让周某退避三舍了,至于你所说的让钟广他去行此险举,先不说能否成功,即便是成功,只怕他一家人也只有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你说这种事情谁会愿意做?”

“呵呵,周掌教,我们既然敢提出来这件事情,那自然是有周全的布署和绝对的把握,你只要应承下来,那我们再来详细商量计划,保证要让你也认可你的得力弟子能够脱开罪名,这个计划才算成功,你看怎么样?殿下可是对你们长春剑派抱有很大的希望,这里是崂山下三百顷良田的地契,如果你同意与我们合作,这三百顷良田就是定金,只要事情成功,殿下另外还有重赏。”包姓武官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目光紧紧盯住对方面部。

脸上闪过一丝贪婪的神色,鹤发老道飞快地接过对方手中递过的一叠田契,瞟了一眼塞入怀中,然后才道:“既然殿下这般垂爱我们长春剑派,那周某又怎么能拒绝殿下的好意呢?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以让我的弟子们配合你方的行动,但有一点我要明确,那就是你方的计划必须要符合我方才提出的条件,如果达不到,我的弟子绝对不会参与这件事情。”

“周掌教请放心,包某不是鲁莽之人,这计划定然要让掌教绝对放心满意方显咱们的诚意,如果咱们不能通力协作,计划要是砸了锅,咱们都不好向殿下交待啊。”包姓武官乐呵呵地笑道,一抹阴冷之色从目中掠过。

“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君子一言。”鹤发老道也不多言,慨然道。

“那好,包某就先行去向殿下禀报,然后再把方案送来与掌教共同商讨。”包姓武官也是言简意赅,略一抱拳,便健步如飞离去,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山石中。瞧着对方身影消失无踪,鹤发老者脸上才重新浮起阴霾,显然对才接下来的事情颇感发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也没有能使他回头。

“师兄,你真的打算接下这个火炭?”有些不解的声音来自背后,一道声音从前方山崖处闪出,人影紧走几步来到鹤发老道背后。

“哼,长春剑派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不长进到这个地步,为了三百顷田就去干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但是师弟,你看咱们现在不答应下来,这包国维会这般容易打发么?”鹤发老者将目光从幽绿的潭中收回,淡淡地道。

“那你现在已经接下对方的三百顷田礼物,这件事情便是定了。钟广师侄他们好不容易才在那边闯出一点声誉,当初也是你支持他们去的,现在也颇得秦王殿下的赏识,这般一来,咱们的心思也不是白费了?何况这种事情,就算是师兄以掌门身份下令,以钟广师侄他们现在的官家身份怕是也不敢接受吧?”来人浓眉深目,狮鼻虎口,五十上下的年龄,一身却是英气勃勃。

“哼,那是自然,这种事情,不但事关门派兴衰,而且也可能会让整个家族成为刀下之鬼,谁敢应承?包国维说得轻巧,秦王殿下现在是什么身份,大半个帝国都在他手上握着,先不说咱们有没有那份本事,就是有,咱们也得为门派今后的发展着想,是不是?以为兄这么些年来观察分析得出的看法,这秦王殿下雄才大略,怕是迟早要坐上这帝国之主的位置,这改朝换代之时,既是门派兴旺的好机会,但弄不好站错队,一夜之间落得冰消瓦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看看本朝初定时各大门派的兴衰起伏就可以以史为鉴了。现在咱们好不容易搭上秦王殿下这条线,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

“何况秦王殿下身边能人异士如云,侍卫不但有他军队中挑选出来的高手,而且也多帝国各大门派中的精英,连他侍寝的妾媵都有不少是江湖出身,你以为他是喜欢江湖人不成?现在不少门派暗中都投效了秦王殿下,加入侍卫自然是效忠的表现,如果能够有够份量的女弟子侍寝,这不但能够赢得秦王殿下的欢心,更重要的是能够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最贴身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一个门派中能够做到这一步,那也就是说秦王殿下就是把你当作真正的自己人了。”

别看老到鹤发童颜,一身仙气缥缈,但说起江湖道上的事务来却是头头是道,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大是味道,但一旁的狮鼻老者却是听得连连点头。

“那师兄打算怎么应对这姓包的家伙呢?他可是代表大殿下来的,咱们现在可还是在大殿下治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狮鼻老者也有些感慨。

“哼,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不是要咱们全力配合么?先把他的计划拿来看看,总能找出一些漏洞来,主动权掌握在咱们手中,倒也不惧,只要咱们全力配合了,至于成不成那就不是咱们的事情了。”鹤发老道脸上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奸笑,与他一身仙风道骨的模样颇是不协调。

“师兄的意思是……?”狮鼻老者还是没有回味过来。

“嘿嘿,师弟,他包国维不是有计划么?如果计划最后泄漏了,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吧?”鹤发老道阴笑着道。

“可是对方肯定会认为是我们有意泄漏的啊?”狮鼻老者不以为然的道。

“那就需要咱们把这场戏演好了。事到临头,让他暂时委屈一下,咱们和秦王殿下那边好生商量一下,把他入狱关上一段时间,这边计划的泄漏也务必做得干净,一定要让对方认为是自己内部问题。就算包国维怀疑,他也疑心不到咱们头上来。”鹤发老道沉吟着道,“少不得也要花些血本,才把这件事情做得周全。”

“师兄果然高明,就让那姓包的去空欢喜一场吧。经此一事,想必师侄他们在亲王殿下那边也一定会更受看重,对于咱们长春剑派今后的发展也是大大有利啊。”狮鼻老者也忍不住翘起大拇指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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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乘风楼,一曲既毕,满堂皆是喝彩之声,一身绯衣的女郎有些厌恶的瞧着堂下如痴如醉的听客们,头也不回便飘然离去。这是一年一度的春分节,也是唐族传统的庆祝阳春到来、万物复苏的节日,依照惯例,乘风楼的当家台柱琴仙姚莲是要登台献技一曲以示庆贺的。只是这一段时间里,姚仙子似乎情绪都不大好,别说献技,就是那些素来为姚仙子座上客的文人雅士们要想见上一面也是难于登天。

目光冷漠的注视着房中两个刚才还在为自己**弄笛伴奏的舞伎,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因为什么事情跪坐在自己房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是一些不好的消息要通告给自己。

“什么事?”取下挂在脸上的薄纱,绯衣女郎坐在锦凳上面对着铜镜,一边梳理,一边随口问道。

“主人来了,有要事要见你。”两名舞伎也没有半句多余话语,径直回答道。刁肃最近比较繁忙,自从殿下发表了将去帝都一行的讲话之后,所有安全任务便压到了他的头上。随着李无锋地位的不断提高和西疆东征西讨,尤其是李无锋没有子嗣这个突出问题的衬托下,李无锋的安全问题越来越成为许多势力关注的目标。

无论是来自内部反叛势力还中源于外部的敌对势力,针对李无锋本人的袭击和刺杀就没有停止过。崆峒之行虽然因为分道而未曾遭遇那一次惨烈的袭击,但由此带来的影响却也让安全局好生紧张了一番。太平教余孽,西域反叛余党,腾格里草原上诸族反对西疆扩张的势力,还有西疆本地利益受损和极端保守派贵族的残余,这几股力量构成了安全局内部防范的主要对象。

尤其是太平教余孽,在关西、北原以及河朔地区根深蒂固,有着很深的背景,虽然表面上已经偃旗息鼓,但内里却无时不在渴望恢复昔日的辉煌,现实让他们失望,却让他们把更多的仇恨瞄准了他们认为应当为太平教覆灭承担主要责任的无锋身上。太平教表面的政治军事架构虽然崩溃,但内里却有不少重要人物湮没在人海中,尤其是教中几名重要人物,他们虽然在太平圣国中未曾占据高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声名,但却是长期掌管太平教教务的核心人物,太平圣国的崩溃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安全局也并没有做好足够的应对准备,当所有人都在欢庆太平圣国覆灭的时候,而安全部门与太平教余孽的艰苦斗争才刚刚开始。

仅仅是半年内,安全部门已经成功查破了四起混入庆阳和汉中针对无锋本人的企图秘密刺杀,安全部门还在各地破获了一批有组织混入各级政府部门的太平教余孽,他们与那些投诚的太平教人完全不同,均属于有组织混入的太平教死硬分子,企图采取长期经营的手法来逐步实施计划,这也引起了安全局的高度重视。

像西域反叛余党和其他两股势力虽然也活动频繁,但由于李无锋在西疆的根基相对稳固,加上他们的实力远不足与太平教余孽相比,所以也有些风风雨雨,但却无关大局。

不过与来自外部敌对势力的威胁相比,即便是太平教余孽也远远不如。由于西疆在这些年来连续开疆拓土,不断的战争使得西疆也不可避免地招来了无数仇恨,卡曼、吕宋、马其汗甚至印德安,这些敌对势力都将目标直指李无锋本人,在他们看来,整个西疆完全就是李无锋一人维系着统治,只要能够成功地将李无锋刺杀,整个西疆必将陷入瘫痪,他身后没有一个人能够支撑起西疆这样庞大一个摊子,其结局必然是走向瓦解崩溃,对周围各方的威胁也必然随风而逝。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巨大的诱惑,让各方敌对势力一直对刺杀无锋抱有浓厚兴趣,而现在司徒三子的加入更是为安全保卫工作平添了无数风险。

刁肃最为担心的还是来自帝国内部的暗杀,司徒三子控制着帝国最繁荣的几个地区,南北江湖道上的各方势力多多少少都与帝国官方势力有所牵扯,像江南、五湖、东海和燕云道上的武林门派江湖帮会,哪一个背后又没有司徒三子或明或暗的影子,帝都的江湖武林势力就更不用说,脚踩两只船甚至三只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江湖势力能够让这些官方力量派上用场的,怕也是除了刺探情报外就是发挥刺客的作用了。

在江湖中打滚数年的刁肃自然知道帝国江湖道上的水深水浅,除了那些公开立山头扛旗杆的门派帮会,更有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的奇门异派,这些门派无不渴望能够靠上一个实力够硬的靠山,为自己门派的发展铺筑一条康庄大道,即便是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虽然西疆这些年来也在效仿帝国官方一直在做着这些工作,但毕竟西疆立足时间太短,根基尚浅,在这些方面要想一下子超越司徒三子确实有些难度。

即便是在已经归属于西疆统辖的地区,这方面的工作也相当具体,诸如北原地区一直是司徒泰的势力范围,这个地区的武林门派和江湖帮会大多与司徒泰一系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时间要想扭转长期形成的格局难度相当大。而像河朔和关西地区原来则是晋王司徒峻的势力范围,随着司徒峻退出历史舞台,对关西和河朔地区江湖势力的整合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但在整合这些势力过程中一样会遇到种种困难,而司徒三子的封官许愿和百般拉拢也使得西疆在这两个地区的工作进度很慢,好在随着西疆在关西地区控制力度的进一步加强,尤其是秦王府在汉中的设立和方成松就任关西总督之后加大了整治力度,这些情况才逐渐有所改善。

这些江湖势力才是刁肃最为担心的,他和自己的副手童璇都有过江湖漂泊的经历,江湖上的形形色色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在他们看来,如果一个江湖门派中人真的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刺杀政府或者军方要员,要想防住对方难度之高也许和战场上要取对方主帅之头那般困难。江湖中古怪离奇的武技内功、毒药暗器、化妆术变形术林林总总,千变万化,就算是在武林中沉浮几十年的老手也未必能够弄清楚。这种情形下,唯有以江湖制江湖,选择可靠的江湖子弟安排到需要保护的人身边,同时加大力度对江湖势力的渗透控制力度,最大限度的将可能发挥的危险性控制到最低。

在这一方面,安全局和内政司早在数年前就开始了这项工作,像前期天山派、雪山派、**门、巴山顾家,后期的崆峒派、峨嵋派、青城派、唐门等各门各派,一直就是安全局和内政司工作重点,这些已经完全归顺于西疆政权的门派正好与西疆内政部门一拍即合,除了一大部分进入情报部门和军方外,相当一部分优秀而又绝对可靠的子弟都直接进入了安全部门,经过安全部门的培训,一部分成为高级杀手,另外一部分则成为包括无锋在内的西疆重要人物的贴身卫队和保镖。

安全局甚至还把手伸向了西疆以外的地区,尤其是在西疆与帝国中央关系尚未完全恶化之前,西疆安全局在帝国内地的活动更是活跃,许多门派帮会都希望能与帝国这位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拉上关系,对于西疆安全局的拉拢更是趋之若骛。童璇更是与情报部门联手亲自率人深入到帝国内地活动,拉拢收买一些江湖上难以容身的黑道人物和绿林中人,一方面为西疆安全局招募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员,另一方面情报部门也开始在帝国内地各方布线,为西疆将来的行动作准备。

但是随着西疆势力日益扩大,与帝国司徒三子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明显,司徒三子也都察觉到了西疆在帝国内地中的异常活动,一场场争夺与反争夺、刺探与反谍的大戏也不断在帝国内地各处上演,而司徒三子也一样加紧对西疆领地的渗透,这样的攻守战贯穿了西疆安全局的整个工作主线。

刁肃对于安全局在西疆内部的工作应该是有着相当自信的,尤其是在西疆领地内的安全布署更是有着相当把握,但是无锋帝都之行计划让刁肃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秦王殿下可能通过清河或者晋中进入中州境内,而中州恰恰是帝国江湖势力最为复杂的所在,纵然是在军营中一样可能面临来自各方的袭击,如果要进入帝都城内,那对于刁肃来说,安全问题无疑是一个噩梦。

作为一个安全部门的负责人,他自然无权质疑上司进京的必要性,但从安全角度上考虑,他是绝对不愿意的,只是连一干得力的僚属们都未能劝服上司的进京决定,刁肃觉得自己把精力花在如何未雨绸缪做好防范工作来得更实在。虽然对这一次进京之行的难度已经有了充分估计,但他还是未曾想到自己这一次面临的敌手将会有多么难缠和狡猾,而且构成的复杂性也是他同样未曾料到的。

莱州府南一百八十里地海滨崂山素以道家仙境闻名,登此山望去,三面临海,云气岚光,一面碧海连天,惊涛拍岸,另一面却是苍松怪石,郁郁葱葱。海波山色,更显山势雄伟壮丽。山有龙瀑潭,山水从千百尺悬崖飞泻而下,喷珠吐玉,下边碧水凝寒,清澈见底。从远处小径走来二人,前一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手中拂尘斜放肩部,随后一人却是一身帝国官服,瞧那模样似是武官打扮。

“周掌教,这件事情恐怕你非得接下来不可。殿下已经明确有令,此事必须办妥,若是不成,嘿嘿,殿下的脾气你也清楚,只怕难以交差啊。”亦步亦趋的武官服饰之人貌似恭顺,话语间却是咄咄逼人。